三星所居蓬莱仙岛地处渤海上空,所以元菲年少时便已有幸见过大海。
至于湖泊,西沧国位于洞庭湖底,还连着云梦泽,更是熟悉。
今日是她第一次亲眼见着长江。
两岸尽是低矮村落交错点缀于层峦叠嶂间,若收回目光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江面尽头。
这会儿风总算小了些,元菲侧首与和渊对视,若有所思:“难怪青俞星君总赖在汉江不愿回绝圣天,如今算是明白了。”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绝圣天高处不胜寒的琼楼玉宇如何能与这广阔山河比拟。
客船一路缓缓而行,不时会有客舱中人前来甲板放风交谈。
元菲与和渊站在甲板右侧,观察来往众人,颇有趣味:“神君,我瞧着这船上应是有一家贵人,衣着低调不失华贵,谈吐更是斯文。”
和渊颔首:“长安城中贵人前去余杭省亲,多数会选南下江陵行水路。”
元菲不置可否,扬扬下巴指着不远处临江望向远方的那位僧侣:“小和尚与我们差不多同时到达甲板,独自一人望着江面发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和尚一身肃穆棕黄袈裟,头上点着戒疤,看上去至多不过十六七的岁数,唯眼底神色十分沉稳,根本不像少年人。
元菲从他出现在甲板上时便觉好奇,期间与他同行的另外两位小和尚也跑上甲板与他聊了会儿,可那两位幼稚得紧,与他周身气质全然不同。
“施主,可是小僧衣冠有何不妥。”
正盯着小和尚走神,谁料目光实在太久没能移动吸引了对方注意,元菲只得收敛探寻之意正色回复道:“不曾,小师父衣冠端正,甚是合礼。”
“那就好。”
小和尚生得出众,即使剃度为僧依旧不失俊逸,眉眼间俱是温和笑意。
只见他双手不住交叉着拉扯衣袖,侧首确认过一切无恙后方才抬眼看向元菲:“还以为小僧衣着有何不妥之处,污了施主双眼。”
见他站定身形,元菲这才发现虽说小和尚整个人看着清瘦寡淡又还年少,实则个头已快要压过自己,或许过几年能再窜得高些也说不定。
“我只是瞧见小师父从上船以来便盯着江面入定,有些好奇小师父耐力罢。”
小和尚闻言,思忖片刻方才认真作答:“两位施主不也与小僧一道,在这甲板上站了许久。小僧此番乃是第一次乘船过江,觉着新奇,所以看得久了些。”
元菲失笑:“恕冒昧,不知小师父是哪里人士,前往余杭又是所为何事。”
见面前的女子语气诚恳,小和尚倒也不遮掩:“在下法号定挈,原是龟兹人士,随师父在长安译经。前往余杭替圣上修缮文澜阁中前代经文。”
龟兹人士,难怪那双眼瞧着并非黑仁,更偏碧色,甚至墨蓝。
更不曾想他小小年纪竟已成为在皇家译经场中任职的僧侣,更是随同师父前来文澜阁修缮经文。
要说这文澜阁,乃是四大藏书阁之一。连元菲都知道四大藏书阁是人界皇族为着收藏各地典籍经文所修建,若非有两把刷子,根本无法入阁修泾。
这般再看他周身散发出与年龄并不相符的平静澄澈,方才觉着情有可原。
正暗自想着,只听小和尚亦是开口询问:“不知姑娘与这位公子又是哪里人士,前往余杭所求为何。”
“在下尹朝陶,本是江陵城灵隐镇散仙,此番调任至余杭。”
元菲也是翻看调职诏书方才知晓灵隐仙子姓名,不然只怕到了余杭那儿面见当地土地佬儿时又得露馅。
至于和渊,赶在他开口前元菲率先挽住他的手臂,歪头笑道:“这位是本仙的未婚夫,姓顾,名砚则。”
定挈并非庸人,早看出这两位关系不凡,为着保险不敢开口冒认。
此番听闻元菲所言,自是低笑:“两位瞧着便是极般配。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小僧与二位也算有缘,若姑娘公子不弃,倒有几句箴言想说与二位。”
佛家缘法妙不可言,元菲自小便知。
人界佛寺数量从来不输于各地供奉老神仙的庙宇,更不必提河西走廊一带的佛家石窟,其上位置,甚至连老神仙们的份儿都没留。
因此并不拒绝:“小师父尽可道来。”
定挈眉眼舒展开来,但神色十分认真:“命注定,累世缘,常逢阻。”
和渊原本并未太过在意面前的定挈,此刻却已抬眸与他对视。
只听得他并不吝啬化解之法,给出答案:“齐心,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