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慈祥祖母也不是吃素的, 这么些年来，或直接或间接死在她手上和她一手培养出来的达克赛德护卫队手下的各种生物，手拉手能直接环绕这个地球联军的北美基地一圈都不止。

在最初的怀疑人生之后，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强者识得强者, 力量知晓力量, 从旧神体系中衍生出来的新神，自然也认得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慈祥祖母并不知晓站在她面前的具体是哪一位神灵。但不管哪位神灵, 对人类来说都是傲慢且冷漠的旁观者, 因此她和达克赛德一样, 犯了个相当致命的错误, 真不愧是一脉相承的上司和包身工：

她认为这姑娘的异常只是基于旧神灵的傲慢，而并非对她的排斥。

慈祥祖母也是诞生在天启星上的新神，自然能够感受得到面前这位少女和她一样, 与周围的人类格格不入，而这也正是她把温妮定为第一个可以招揽的目标的原因。

于是她飞快地整理了一下思绪，认为她拒绝和自己的合作无非就那么几个原因而已：

要么是她不相信自己, 觉得自己是地球人派来试探她的；要么就是自己给出的筹码不够好看，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能被利益收买的人；如果以上理由均不成立的话，那么唯一能够让她留在这里的，无非也就是刚才那个匆匆离开了的年轻人了。

于是慈祥祖母稳住了阵脚, 继续试探了下去：

“可是你又不属于这里, 小姑娘。你为什么要为与你完全无关的人做到这个地步呢？”

慈祥祖母的实力和达克赛德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再加上618号系统在此时陷入了半沉眠状态自检，因此她没能像达克赛德那样敏锐地察觉到高层文明的气息。

可即便如此, 她的这番话也误打误撞地说到了点子上，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狗屎运吧，哪怕是恶贯满盈的坏人也会偶尔有那么点运气好的时候的：

“我能看得出来，你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如果你为他们牺牲的话，你猜这些人类会感谢你吗？如果你像你的同伴那样，伴随着人类逐渐不愿再信仰你们而陨落，你猜有多少人类会真情实感地为你感到难过？”

虽然温妮并不是真正的神灵，但是慈祥祖母的确有某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迄今为止，她所有的牺牲全都不为人类所知，的确没有人会为她感到难过。

温妮突然沉默了一下。

——如果她没有遇到夜翼，没有遇到那个不管她套上什么人的壳子，都能准确地认出她来的年轻人，先不说温妮会不会有被说服的可能，至少这话是真的杀人诛心，伤人揭短，专门往人心底最受不了的软地方一通猛戳。

只不过现在她已经不会再犹豫了。

有什么东西终于尘埃落定了下来。

之前几乎都是夜翼在单方面地剖白心迹，从阿泰尔的藏书馆到北美地球联军基地，都是一味的他向温妮表白，温妮静静地听着的模式。

毕竟他们两人的性格也就是这个样子，迪克会更加外向健谈一些，而温妮则更温和含蓄——别看有的时候她在脑海里已经和618号氪金系统吐槽得天翻地覆了，可至少表面上是这个样子的。

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宛如寒夜里降下的第一片雪花般冷静而温和：

“你错了。”

慈祥祖母之前说了那么多话，她都没什么反应，然而一提起夜翼，她才终于开口回复了自己。先不提她的回复是什么，至少从这一点上看来，这个切入口是对的，于是慈祥祖母立刻加大火力输出道：

“你喜欢他哪一点？恕我直言，女神，等将来达克赛德的军队征服了地球，这样的人你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随着慈祥祖母的话音刚落，一道相当耳熟的声音从温妮的背后传来：

“亲爱的？怎么了？”

这道声音当然会让温妮感到耳熟了，因为这就是不久前刚刚离开的夜翼的声音。

这道被天启星模拟出来的声音逼真到什么程度呢？

连温妮手上的通讯器都做出了反应，认为这是夜翼回来了，甚至还在识别了声纹后提醒道：

“呼叫夜翼，呼叫夜翼，请即刻归队。”

——然而就在这么逼真的声音面前，温妮连头都没回，甚至半分心神都没有放松，只是对着慈祥祖母摇摇头，道：

“你不知道他刚刚对我说了什么吧？他说他认得我的灵魂。”

“他认得我的灵魂，我又怎么会不认得他的？不过还是要夸你一句，你模仿出来的这个声音太像了，甚至都能骗得过机器——”

她话音未落，无数道剧烈的爆炸声在她们头顶上方炸开。在这隆隆的响声中，她清越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甚至还带着一丝轻松的、快活的笑意：

“——但是你骗不过我的心。”

荒原狼率领的类魔军团终于抵达了地球，然而迎接它们的，并不是被吓破了胆的、走投无路的人类，而是无数林立的枪炮与全副武装的军队：

哪怕这场战争注定迎来失败的结局，人类也不会坐以待毙。

在荒原狼的计划中，他会和卡利巴克兵分两路，他和绝大部分的量产型类魔去拦住地球联军残存的力量，而卡利巴克则率领最精英的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取得被遗留在地球上的三个母盒之后，就能够直接把地球变成天启星的殖民地。

然而他的计划上来就遇到了相当要命的挫折，卡利巴克在进入亚特兰蒂斯的领域后就断开了和他之间的通讯，数分钟后在通讯里响起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不，也不能算陌生，毕竟在荒原狼了解到的地球相关知识中，这个名为“亚瑟·库瑞”的男人隶属于正义联盟，曾与超人并肩作战；自从他的母亲亚特兰娜女王卸职之后，他的妻子湄拉便继位，成为了统率亚特兰蒂斯与七海的王者。

或许是亚瑟少年时期的欠揍气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的缘故，因此湄拉才会派他来挑衅：“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可千万别生气。”

“我们人类花了这么多年来进化成这个样子，可不是为了在你们还没进攻过来的时候就率先举白旗认输的！”

就在荒原狼准备开口反诘回去的时候，他和达克赛德精英团的通讯就恢复了，结果没想到达克赛德精英团上来就给了他第二个坏消息：

“我们找不到第二个母盒。”

“你当然不可能找得到。”钢骨的声音同时插入了他们的通讯中，这位地球的守护者之一的声音里满是悲伤与怒火：

“闪电侠已经和你们的第二个母盒同归于尽了。想入侵地球？天启星人，你们想都不要想！”

他话音刚落，这道通讯也断开了，似乎所有的通讯断裂都是天启星的侵略败退的先兆，直到从卡利巴克那边传来的最后一道信息也验证了这次出征的出师不利：

“我们拿不到母盒！”

荒原狼震惊道：“你怎么可能拿不到母盒？”

不能怪他震惊，毕竟卡利巴克是达克赛德的长子，经过天启星的精密计算，他的战斗力几乎可以与超人相提并论，更是是达克赛德部下最好的战士之一：

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拿得到母盒，那么亚特兰蒂斯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然而有人比荒原狼表现得更震惊，亚瑟几乎都在用看即将壮烈牺牲的勇士的眼神看向荒原狼了：

“你怎么可能拿得到？你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呢朋友？”

三叉戟和荒原狼的战斧重重撞击在一起，发出铿然的、震耳欲聋的响声。在这道响声里，亚瑟冷静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和他脸上那带着点若隐若现的同情意味的神色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我都不敢惹我老婆，你怎么敢去老虎嘴边抢食呢？”

还没等荒原狼弄明白这个亚特兰蒂斯人究竟什么意思，他就感受到了一种陡然从四肢百骸席卷上来的森冷与无力：

自他成为一名合格的天启星战士之后，他许多年都再没有过这种最为直接的死亡预感了。

几乎在亚瑟话音还未完全落定的同时，荒原狼身体内所有的水分就都在以一个相当恐怖的速度被飞速抽干。

红发烈烈如火的女子手握海神三叉戟，半跪在陡然掀起的数十丈高的巨浪上，率领着亚特兰蒂斯人瞬间发起了来自深海的反攻：

“一步不退！”

鼎沸的喊声传遍七海，素来排外的所有海底人在这一刻勠力同心地和陆地上的人类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一步不退！”

——在扎塔娜的身边进修过之后，湄拉对水魔法的操纵能力终于精准到了令人谈之色变的地步：

她既可以一边用最精准的操控抽空一个人体内所有的水分，又能够在进行如此精细的操作的同时，用最猛烈的态势召唤海啸般的巨浪，以席卷一切的汹涌气势滔滔而来。

荒原狼手中的巨斧猛然停滞了一瞬，然而对身经百战的战士来说，这一瞬就足够了！

两把三叉戟与巨斧重重再次相撞，在这震耳欲聋的巨响和让身体素质超乎常人的亚特兰蒂斯人都几乎握不住手中武器的撞击里，湄拉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被强行清洗掉的记忆恢复了那么一瞬：

她看见自己站在与今日极其相似的位置上。

身旁是整个亚特兰蒂斯与她的爱人，然而身前冥顽不灵的刺客联盟始终不肯交出他们要的人，哪怕等到最后，刺客联盟一败涂地的时候，他们也只还给了湄拉那具毫无声息的、冰凉的躯壳，那个闪闪发光的灵魂早就不知道去往何方了。

湄拉遥遥看了一眼潜藏在地下的地球联军北美基地，突然就笑了起来：

原来分离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唯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才能冲淡这悲伤数分。

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能在刺客联盟的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挚友牺牲却什么都做不得的家伙了。

不管入侵者是谁，不管来袭者是谁，不管你是地球人还是天启星人还是什么在宇宙中威名赫赫的新神灵——

都要在这七海之王的怒火下被阻拦住脚步！

神奇女侠飞身上前，真言套索正中荒原狼的颈部，几乎都被抽空成了一具干尸的荒原狼却依然能够负隅顽抗，天启星新神的强悍程度可见一斑。

就在戴安娜与荒原狼僵持不下的同时，一道明亮的光线从遥远的天边飞来，带着熊熊的热浪和巨大的音爆声划破天际，直接砸进了战场正中央。

惊奇队长和终于成功恢复了的卡拉赶到现场，和这道光芒一同在战场正中央尘埃落定的，是同为天启星战士卡利巴克的头颅。

她们的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海水，而天启星的大将之一便已经落败在她们的手下了！

荒原狼目眦欲裂：“你们竟然敢——”

“是你竟然敢。”卡罗尔悬浮在空中，姿态如神灵般优雅而轻盈，冷冷地看向荒原狼，反问道：

“你们把地球当成什么地方了？”

远处传来隆隆的炸裂声，被埋在地下的无数吨炸/药和机关齐齐启动，被蝙蝠侠的精确计算引入陷阱之中的类魔大军在这一刻终于被牵绊住了大半：

“你们认为，地球不过是一个偏远的、科技水平极其落后的星球。这里资源不算丰富，人们的认知也不够先进，甚至连这里的旧神灵也残余无几，新的神灵都没能从前者的尸骸中诞生，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这个星球上竟然也存在着智慧生物。”

“但是你不了解我们。”同为氪星人的卡拉在黄太阳的加成下超常发挥，一拳正中荒原狼的腹部，神奇女侠正好又将真言套索收紧了几分：

“你以为没有了超人，地球人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是好，你以为他的死会让人们失去灵魂，所以你们天启星才敢大肆进攻——”

无数人的声音响起，无数人异口同声地对侵略者喊出这句话来，声浪滚滚几乎能够撼动山岳与河川：

“荒原狼，你和你的主人达克赛德都错得离谱！”

荒原狼见势不好，正准备撤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第二道明亮的光芒从天边飞速奔来。

这道光芒还未来得及出现在地面战场上的所有人眼里呢，天空战场上的人们就先一步发现了它：

“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要击落他们吗？来者身份不明——”

那件曾出现在无数人眼前的金红色的战甲右手正在飞快改变形态，被鹰眼刚刚从沃米尔带回来的灵魂宝石，一直都由圣殿保管的时间宝石，银河护卫队千里迢迢护送而来的、从无主之地和新星军团那里找到的力量宝石与现实宝石……

以及这一颗由阿斯加德的神灵亲自护送前来的空间宝石，宇宙魔方与心灵宝石。

“且慢动手！”清亮的声音被长风席卷着送到战机驾驶员的耳边，天马雪白的羽翼在天空中自由舒展：

“我们是阿斯加德女武神护卫队，接受弗丽嘉神后的命令，为同盟者送来你们需要的东西！”

旧神的血脉在这一刻，跨越千里，穿越时间空间，终于与同为旧神后裔的、又曾经借用过冰雪女神斯卡蒂身份的温妮产生了共鸣.

感受到了阿斯加德神族呼唤的她的力量在这一瞬间终于失控，可她此刻借用的冥界女神又是爱着人类的神灵，因此就连她的力量过分快速的增长，都没能伤到任何人、任何事物——

巨大的枪槛以虚影的状态拔地而起，将正准备逃出去的慈祥祖母正好拦在枪槛内。

冥界女神艾蕾什基伽尔的枪槛直接作用于灵魂，因此哪怕慈祥祖母再怎么身手了得，再怎么精通格斗技巧和洗脑技术，在旧神灵的地盘上，强龙不压地头蛇，她依然要服从旧神的规则，这就造成了很尴尬的局面：

她也不是不能从枪槛中走出去，但如果她真的走了出去，那留在枪槛外面的就只会是她的尸首，她的灵魂将会被永远地囚禁在这个小小的牢笼里。

这样一来，明明身负一身本事的慈祥祖母就　　一步也无法走出，也就不能达成她试图在基地里作乱里应外合目的的，天启星复仇女神团的战斗力大大削弱的原因正在于此，因为这个军团失去了它的指挥官。

六颗无限宝石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哪怕它们还没来得及被装在同一人的身上，遥相呼应散发出的光芒也足够耀眼，然而这一列骑着雪白的天马飞速袭来的女武神的队伍，生机勃勃，战意昂扬，却带着比无生命的宝石更加明亮的辉光。

大部分类魔军队都被困在了地面的陷阱中，这得益于蝙蝠侠的精确计算，但天空战场上依然有不少余孽流窜。

瓦尔基里与布伦希尔德长剑齐齐挥出，斩断了正在和战机纠缠不休的那只最大的类魔，可她们的脚步未曾被牵绊半分。

甚至在泼天的血雨还没来得及接触到地面，她们的飞马前蹄便已经踏在了荒原狼的身上，随即两位女武神中的佼佼者齐齐飞身下马，带着来自神后祝福的盾牌猛击，卢恩符文依次亮起，荒原狼终于连连倒退——

“我赞同卡罗尔的观点。”所有的光芒终于齐齐聚在一人手上，这位曾被达克赛德特别标明过要注意的“聪明得几乎危险”的人终于开口了：

“地球上的生灵的韧性，永远是你们无法理解的。”

——他是托尼·斯塔克，也是钢铁侠。

六颗宝石终于齐聚一人之手，这位曾经是花花公子、慈善家、天才科学家的男人，在剧烈的能量波动中，甚至还能来得及对佩珀遥遥笑了一下。

“我爱你。”

——他抛却了一切其他需要用各种辞藻去矫饰的身份，此时此刻，他是真正的勇者与战士。

胜利的天平在这一刻，终于完全向着地球的方向倾斜，清脆的响指声响起：

“所有的入侵者，从此时此刻起，你们永远无法踏足地球的土地半分！”

誓约与胜利之剑的祝福的余韵依然忠实地庇护着被赐予的人，聚以天上繁星之吐息，辉煌生命之奔流——

一切都安静了。

被巨大的能量陡然侵袭了的宇宙，此刻安静得仿佛就像一张白纸。

然而在这张白纸上，有不息的光芒流转：

六道光芒正在四下分散，那是无限宝石在失去了各自的主人后，按照宇宙的法则指引，回到自己该在的地方去的征兆。

在这一瞬，庇护了他太久、太久的那行文字终于从战甲上浮凸了出来，凝结成实体，发出了轻轻的一声碎裂声。

冥冥虚空的英灵殿中，突然有人睁开了眼睛。

“我的剑鞘碎裂了。”

一人言出，数人言应：

“誓约与胜利之剑的剑鞘怎么可能会碎裂？那是出自阿瓦隆精灵之手的东西，配戴湖中剑剑鞘者将永不流血，即便受伤，只要永不遗失剑鞘，便不会迎来终焉。”

“因为她把剑鞘赐予了本该死亡的人。”

数人言应，数人惊醒：

“我记得她，她使用过我的名字与面容。”

“你呢？你更该记得她，艾蕾什基伽尔，你曾亲自出手为她降下过预言，挽回她的生命。”

“那不是我的预言。”这道声音委实过分冰冷了，似乎连最简单、最轻微的吐息都能够将活人生生化作一具白骨：

“这道预言来自她的血脉，爱与美的女神阿弗洛狄忒曾赐予自己的女儿诅咒与祝福。”

刹那间无数英灵齐齐叹息，就连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辉煌而冰冷的英灵殿都要为这道与诅咒相伴相生的祝福震动。

万里无云的长空掠过鲜红的披风一角，地球最强大的守护者被无限宝石的能量唤醒归来，一道红色的闪电正飞快地从中心城向纽约奔来；在北美联军基地里，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红发女子睁开了难以置信的双眼。

——冰雪之下仍有繁花，梦境之中仍有梦境，终结过后诞生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