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听完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以为,夜树韫只是哪里碰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要输血,还要骨髓配型?
但这时候也没时间多问,只能按照医生的吩咐先去抽血。
梵肖政自然是陪着她过去的。
这个时间,可能医生没在,准备给她抽血的是一个小姑娘,穿着护士服。
护士看到她的时候,下意识的扶了一下眼睛。
毕竟,那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原本就白色调的医院,她那白皙的皮肤面前都是逊色的。
“您负责给我抽血?”夜凉询问。
护士这才点着头,拿了血压带,“麻烦把手伸出来,袖子挽一挽。”
夜凉照做,却见护士迟迟不下手。
“怎么了?”她问。
护士一脸的尴尬,看着她的手。
她那双手真的太细腻,皮肤又细又白,血管都没有似的,手腕也极细,所以,会有点难。
“没事,你扎。”夜凉像是看出了对方的顾虑。
护士这才笑了笑,拍了她的手臂,然后下针。
“嘶!”夜凉明显感觉到疼痛,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小护士手也抖了一下,“对不起对不起!”
果然,扎歪了。
夜凉没说话,但真的很疼,她回头看了一眼扎针的地方,血是没被抽出来多大点儿,她倒是觉得自己的皮肉被吸着撕着的疼。
只能再来一次。
护士把针管,采血器都换了,但是因为失败了一次,就更是怕得厉害。
又一次,没抽成功。
夜凉也不是受不了疼,只是这个时候心情复杂,那种疼痛只觉得直击心脏。
“你到底会不会?”一旁的梵肖政终究是黑了脸。
小护士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的道歉。
而夜凉手臂上两个针口都有冒血的现象,梵肖政拿了棉签帮她压住,冷着声,“不抽了。”
她勉强笑了一下,哪能不抽呢?
亲生父亲是个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以前他怎么漠视她这个女儿,如今他都是昏迷不醒的状态,还是命要紧。
“换个手抽。”她把另一个手伸到桌上搭着。
男人眸子阴沉沉的盯着护士,小护士都快哭了,“我……我其实刚上班,也没见过跟您手一样的……”
以前练习扎针都没这么难,虽说这也是好机会,奈何旁边有一尊黑脸雕塑死盯着。
“不抽了!”梵肖政再一次不乐意,“让夜夫人、夜爽来。”
他确实不乐意让夜凉继续抽了,那么粗的针往她那纤细的手臂里戳,总有一种能把她整个手臂贯穿了的错觉,看着都疼。
“瞧你这么多年的生活,兴许都不是亲爹,让他亲女儿来。”男人沉着脸的嗓音,按着的棉签已经染透了血。
这才越发紧了眉心,怎么这么难止血?
夜凉看了看他,轻轻淡淡的一句:“我血小板比较低。”
梵肖政换棉签的动作顿了一下,胸口蓦地沉了沉,想起了上一次在七橡墅别墅门口的夜晚。
难怪。
她手背被花盆瓷片划破,居然能在地上流一滩血。
男人脸色愈发的沉了,低垂的目光亦是浓稠如墨的看着她,嗓音变得更是沉,但又带着几分温和,“今晚先不抽,我让人问问其他医院血库,嗯?”
夜凉摇头,“既然医生那么说了,那就是没有储备。”
话说回来,她还真不知道夜树韫是什么血型。
血最后是抽了的,可能是那边的医生等得急,重新派了个人过来,不过夜凉还是挨了两针。
回到手术室外的时候,她两个手臂的两个针口都还没止血,袖子也没法放下来。
梵肖政的脸色自然好不了。
“你干什么?”夜凉原本好好站着的,梵肖政靠了过来,站在她面前打开了大衣的衣襟,像孵小鸡似的把她裹了一半。
末了,夜凉才反应过来,往后退了退,“手臂对温度没那么敏感。”
实际上她现在顾不上冷不冷。
手术依旧进行着。
但那个医生再一次开门出来,刚好护士急匆匆的从另一头跑过来,道:“杨医生,不符合。”
杨医生听完回头看了看夜凉,“你们家还有人么?谁是B型阴性血?”
夜凉摇头,“不清楚,她们还在国外。”
原来夜树韫是B型阴性血。
她的不适合,只能给沈舒元再打电话,但估计她们买了最快的航班,已经关机了。
挂了电话,她看了看梵肖政。
她想尽快调到血型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不能当着梵肖政的面做这些事。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夜凉问。
男人只薄唇动了动,简单两个字:“无碍。”
过了会儿,梵肖政看了她,“你二叔是什么血型?”
夜凉先是怔了一下,但想了想,她似乎也不知道二叔是哪个血型,别说是别人的,她连自己的都没留意过。
但让二叔从南临城过来,怎么也比沈舒元她们从国外回来强。
于是她立即给二叔夜树池拨了电话。
“喂?”夜树池的声音听起来还没睡,好像还在走路。
“这么晚您刚从工地回家?”夜凉了解他的处事风格。
果然听那头的人笑了笑,“这个时候打电话,怎么了有事?”
夜凉点头,“他在医院抢救。”末了,补充了一个称呼:“我父亲。可能要输血,想问问您是什么血型。”
夜树池眉头一皱,脚步也停了下来,“要输血,严重吗?”
然后才道:“我跟他不是一个血型……医院不应该都有血库吗?医生怎么说的?”
夜树池是O型血。
她听完稍微宽慰的口吻,“您先别急,我这边会想办法,这么晚,二叔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联系。”
那时候,夜凉也想到了爷爷,但压根不用考虑,他老人家无论什么血型都不适合输血。
没办法,只得看了梵肖政,道:“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帮我守着,看一会有没有什么情况。”
大晚上的,她就算有隐形人脉,也得辗转几个电话。
所以过了快二十分钟才又回到手术室外。
那会儿,梵肖政已经给梅书让打过电话了,刚好梅书让回了过来。
“喂?”男人没有避讳的接了。
只听到电话里的梅少皱着眉道:“打听是打听到了,刚想着费点力气辗转人看看能不能开特例通道那些,结果人家说血已经送过去了?”
听到这里,梵肖政微蹙眉,看了一眼刚回来的女人。
果然,有护士过来通知说输血的事暂时解决了,让家属不用太担心。
夜凉点了一下头,没有太大的惊喜和意外。
梵肖政看了她,“你找的人调血?”
他既然都这么问了,她只得点了一下头。
见他盯着自己看,解释了一句:“我外公、我母亲都是搞医药的,认识这方面的人多一点。”
这样的说法似乎也说得过去。
段家确实在医药方面一直都很有建树,只可惜,段翎雪是女孩子,没有继承衣钵,段家还是没落了。
夜树韫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那时候,夜凉才见到了跟夜树韫一起出事的人。
车祸,双方程度差不多,同样都在昏迷。
梵肖政把她载回了紫荆园。
夜树韫的事,对她的影响不大不小,只是手臂上四个针孔,导致她晚上不敢怎么乱动,所以一夜都睡得不怎么好。
早上醒的也早。
“笃笃笃!”侧卧的门被敲响。
梵肖政站在门外,她刚开门就走了进来。
浓眉略微拧着,“怎么不多睡会儿?”
她没说什么,梳了梳长发,去找了一身衣服准备换,见他盯着自己,只好看了他,“怎么了?”
梵肖政穿着银灰色的睡袍,立在那儿,整个人显得异常修长。
目光落在她脸上,深深暗暗。
夜凉知道他一定有事,不然不会一大早过来,还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医院那边出什么事了?”她问。
男人似是无奈的笑了一下,“夜树韫出什么事,你觉得我关心么?”
说的也是。
末了,听到他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母亲是什么血型?”
夜凉摇头,她忽然发现,对自己家里所有人的血型,她果然是一无所知。
好像平时也从未听人提起。
梵肖政的表情好像也在纳闷这事。
她只好道:“当初我割了腕差点死过去的时候,醒来只知道输血了,没见过病例。”
自然也没关心血型的事。
“上学、工作都要体检,你的血型你不清楚?”梵肖政道。
“……”
果然,她不知道。
男人这才低低的道:“昨晚你抽血,检查结果是O型。”
顿了会儿,才继续:“你母亲是AB型。”
“你怎么知道我母亲……?”
话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抬眸看着梵肖政。
夜凉当然也是有生物学基本常识的,夜树韫是B型阴性的血,母亲是AB型血,她怎么可能是O型?
两个人半晌没说话。
最终是夜凉略略的笑出来,“不好笑。”
或许,是母亲的血型弄错了。
梵肖政并没有说什么,只温了温语调,“下去吃早饭,送你去医院。”
她点了点头。
吃早饭,以及去医院的一路上,两个人都是安静的。
到医院的时候,夜树韫还没醒,她也没什么能做的。
于是抽空去找了一趟医生。
“夜小姐,你不用太担心……”医生以为她是来了解夜树韫的情况。
但夜凉直接问:“我是想知道,我昨晚检测出来的,是什么血型?”
医生当然是记得的,“O型啊。”
她勉强的笑着,礼貌的道了谢。
想查母亲段翎雪的血型,就更简单了,段家虽然没落了,但是以前资助过不少医院,段翎雪去世前那段时间更是一直在医院。
夜凉站在走廊的窗户边打了几个电话。
梵肖政并没有过去,看着她打完电话后半晌没动静,就已经猜到结果。
他昨晚说让她别抽血,保不齐夜树韫还不是亲爹。
没想一语成谶!
“去哪?”梵肖政抬眸时,她已经走到跟前,继续往前走。
“我自己去。”夜凉没有回答他,而是这样一句。
梵肖政跟过去,电梯快关上的伸手挡住,道:“我可以不跟着你,但让盛春送你,我去公司?”
她点了一下头。
男人又看了她一会儿,最终是把手缩了回来。
等夜凉到了医院门口,收到梵肖政发来的信息:【有事打我电话,随时。】
她没有回复。
上了车,她说:“去安心护理院。”
夜老爷子所在的护理院。
她到的时候,护理员说刚带老爷子去晒太阳回来,这会儿老爷子在病房。
夜凉推门进去前只敲了两下。
看到老爷子坐在椅子上,还是喜欢窗户旁边那个位置,手边是弄好的果盘。
“爷爷。”夜凉走过去。
老爷子慢慢回过头来,看清了是她,眼睛里也就逐渐起了柔和的笑意。
舌头不太利索了,说话模模糊糊,“凉凉来了?”
她笑得有些勉强,拿了一把椅子,看着他。
老爷子被她这么瞧着,也就笑着,“怎么了?”
夜凉在考虑要不要说夜树韫车祸的事,想了想,略过去了。
只是道:“爷爷,您知道我妈是AB型血吗?”
老爷子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了僵。
老人对表情的管理本就困难,因此,越发的明显。
她尽量温和着语调,“我记得,我从小,家里人从没提过血型的事,是故意的,对吗?”
她说:“爷爷,我心情很平静,只是好奇……”
“我父亲不是他,那是谁?”
她的父亲,不是夜树韫。
这个认知,好像并没有让她多难过,甚至有些庆幸。
那个记忆开始,就对她们母女非常冷酷的男人,以至后来沈舒元对她百般亏待的时候也不曾关心过一句的男人,不是她的父亲,她没什么好伤心的了。
只是……
她是谁的孩子呢?
老爷子看了她半天,嘴唇动了好几次,却依旧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夜凉能想到的,只有爷爷了。
外公走了,母亲也走了,能了解情况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可老爷子最终是什么都没告诉她,夜凉不敢逼问,陪着又说了一会儿话,吃了点水果才告别。
在护理院门口站了好久。
从前,她就觉得自己像一个没有家的人。
原来,不是像,她确实是个没有家的人。
冬天的冷风从脚边刮过,孤寂得旋起一丝丝尘土,转眼又没了踪影。
她莫名的笑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然后又想起那天去公园,接头人的电话那边,男人问她和段翎雪是什么关系?
夜凉忽然连母亲是不是亲的都怀疑了。
“太太。”盛春打断了她的思绪,“先生说晚餐跟您一起。”
她点了一下头,然后弯腰钻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