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珠等人守不生山心剑宗灵眼失败,玉螺山脉一带尽化独阴地,唯独主峰白头山没受影响,上空依旧天清气朗,可见段轻名早有防备,他料到万法门成功后必会对剑王阁下手,所以提前将剑王阁迁到了紫霄宫旧址。如今鲁公子占独阴地优势,却也暴露了目的,激怒了正魔两道修者,绝不想再树强敌。正宗道门自顾不暇,真要清算剑王阁,独阴地就成了天然屏障。如段轻名所言,眼下他大可高枕无忧。
至于将来这些势力是否会秋后算账……随手搅局,刀尖漫步,应付八方,这种事此人干过不少。
经过一夜休息,顾平林体力恢复许多,快步朝山下走。
“这半个月,修界可发生了不少大事,”身旁人道,“南珠带人守心剑宗灵眼,他们为什么会失败,你不好奇吗?”
顾平林盯着前方石级:“不好奇,因为季氏。”
段轻名握着玉简:“是啊,南珠脱离了鬼言掌控,发现身边人竟是万法门的棋子,他当初借季氏之力对付郭逢,引狼入室,连平沧公也因此而死,你说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叹息声听着毫无诚意。顾平林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只知道你很闲,与其担心南岛主夫妻,不如担心你派出去的人会不会被万法门截杀。”
“杀了再派,总不会耽误客人的事,”段轻名抬起手,用玉简挡开路旁松枝,“我只担心被赖账,剑王阁搬这一趟家,损失不小。”
说话间,两人走下白头山,前方便是蓬莱行宫所在的小慈山,天地间有如垂下一幅巨大的、透明的黑纱帐,景物骤然变暗,鬼气森森,树木远看依旧茂盛,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树早已失去生机,枝叶干枯,不过保持着最后一刻的样子罢了。侥幸存活的灵兽灵禽也发生了异变,模样凶恶可怖,鸣声嘶哑古怪。路上低等游魂飘荡,应该是那些来不及撤走、修为尚浅的修者。正是:
死林绝地凶鸦笑,野径穷山诡影闲。
碧火幽幽时出没,不知冥界与人间。
这一带尽被阴云浓雾包围,蓬莱行宫所在的小慈山也已沦陷,偏偏白头山毫无影响,不知段轻名用的什么办法……
顾平林正想着,十来道人影匆匆奔来,当头便是南珠与步水寒,后面是季七娘等人。
“你果然没事,”步水寒冲上来把住他的手臂,长长地吐出口气,“这两天把我们急得……你再不出来,我就真要杀进去了,你怎么样?”
顾平林道声“没事”,问南珠:“外面形势如何?”
南珠神色凝重,直言正事:“独阴地各派出逃,已有十七个门派与世家被灭门。”
半壁修界沦为独阴地,灵气断绝,寻常修者寸步难行,真气不能回复,唯有从羽币、灵锭中提取灵气补充,那些大门派世家财力雄厚,支撑十天半月不难,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可惜万法门早料到他们的行动,他们要往外逃,自是凶多吉少。
此事也在预料中,顾平林问:“其他门派呢?”
南珠道:“陆续逃出了些,只是……除了事先应邀前来相助的玉掌门、齐老、周山主等,飞剑宫、齐氏与广陵派至今不见一人出来。”
飞剑宫、齐氏、广陵派这些大派都是修界最强力量,竟无一人逃出,形势已经很不利了。顾平林却没什么表示,问:“魔域呢?”
南珠答道:“嵬风师带着不少魔修逃离魔域,进入南界,要强占真水剑宗,飞剑宫玉掌门与玄冥派云院主亲自出面与嵬风师商谈,决定暂且让出槐安林与魔域栖身。”
“甚好。”顾平林颔首。眼下的确不宜再起魔道之争,独阴地的事不解决,道魔两边皆有道法灭绝的危险,魔域那边必然也对万法门恨之入骨,所以玉无学等人才会退让。
“我就说段师弟重情重义,不可能与万法门勾结,陈师兄他们还信不过,”步水寒看看段轻名,“此番多亏你暗中遣人与段梅声前辈报信,让段老及时带人赶去不生山接应,南兄和陶前辈他们才免于受困,唉,段家主太糊涂了!”
段轻名道:“总是父命难违,身不由己。”
步水寒皱眉道:“你糊涂!段家主助万法门为祸,你帮他,岂不连累自己?你早已离开段氏,管那些破规矩做什么,感情用事,不好!”
段轻名微笑:“师兄教训的是。”
顾平林却听明白了,暗忖。难怪只有步水寒等在这里,想不到段轻名还留了这手,接应南珠与陶余生,他自然能重获众人信任,之前行事不过是“迫于父命”,段品恐怕做梦也没想到这口黑锅会落到自己头上。
南珠忽然道:“我与陶长老等人守心剑宗灵眼失败,实是另有内情。季氏与万法门勾结,害我蓬莱忠臣,妄图控制蓬莱岛,如今又执迷不悟,暗算陶长老,致使陶长老重伤。”他停了停,声音微冷:“我已将消息告知各派,诛杀季氏。”
顾平林微微皱眉,看向旁边季七娘,见她神情平静,便开口道:“当下最要紧是破坏另外三处锁灵阵,还需各派齐心协力。”www.
步水寒忙道:“正是!李庄主和玉掌门他们商量着要进独阴地,我们快些回去吧。”
“不必,”顾平林制止他,“我们就从这边出发,我已托剑王阁送信与李庄主,到时在里面会合。”
南珠不赞同:“独阴地是万法门鬼修的天下,我们这样贸然进去恐怕不妥,不如先回去与他们商议,计划周全,再行动也不迟。”
“来不及了,”顾平林道,“你也说独阴地是鬼修的天下,一旦他们有了准备,事情会更麻烦,眼下正该抢占先机。”
步水寒顾虑:“可我们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顾平林远眺天际:“至少我们已经知道锁灵阵的确切位置。”
南珠身为蓬莱岛主,摆脱巧言控制,行事也恢复果决:“顾兄弟言之有理,万法门必然想不到我们会突然行动,四个锁灵阵,灵心派一处失败,至于另外三个,一个就在这玉螺山脉的不生山心剑宗,另一个在北部应灵山脉的长明山,还有一个在魔域天镜山脉的镜像之地,此地离心剑宗最近,我们先去……”
顾平林打断他:“去长明山。”
南珠还没说话,步水寒迅速领会过来:“是了,心剑宗在独阴地外围,且段师弟保住了白头山,两边离得近,万法门必然忌惮,防守严密,倒不如先去长明山,来个出其不意。”
应灵山脉在独阴地深处,此去固然危险,可比起道法断绝、鬼道横行,也没有更严重的事了。
南珠想明白其中道理,点头道:“如此,魔域那边交给嵬风师?”
“当然,”顾平林道,“他若不能化解魔域这场危机,又怎配继续当魔域共主?”说完他又转向季七娘:“嫂夫人身体不便,不妨回蓬莱岛休养,或者去灵心派作客散心,我门下有位药师医术不错,也好为你调理。”
“我没事。”季七娘淡声回答,放下手,让披风遮住小腹。
南珠也不接话:“事不宜迟,我回去安排人手。”
顾平林道:“申时,附近石鹿谷会合。”
南珠答应,转身带蓬莱众人离开,季七娘也跟着离去。
步水寒摇头:“季氏可恶,但季夫人已有身孕,南岛主也……想是因为平沧公之死的缘故。”
“女人多情啊,”段轻名道,“可惜美梦醒来,只剩无情了。”
顾平林问步水寒:“你一个人?”
步水寒回过神,道:“李庄主他们还在商议破阵之事,陈师兄先带人回去了,我和姜师兄、任师兄留下来等你,都在南岛主那边,既然你无事,我且去知会他们一声,好叫他们放心,石鹿谷见吧。”
待他离去,段轻名道:“我只护送你回灵心派,并没答应去长明山,毕竟独阴地凶险万分。”
“凶险不好吗?”
“不好。”
“段轻名,”顾平林侧过身来,“你知不知道,故作姿态令人厌恶?”
“知道,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也看我不顺眼。”
“没错,”顾平林道,“你早知道我不可能回灵心派,废话省了,我要先去长明山。”
“你是在命令我?”段轻名眯眼。
“是雇主的要求,”顾平林道,“剑王阁到底做不做生意?”
段轻名道:“我跟你离开,阁中无人,若有外敌来犯,如何是好?”
“你已取得正宗道门信任,鲁公子也不会在这时候动你,白头山又有独阴地为屏障,你还顾虑什么?”顾平林停了停,斜睨他,“难道你怀疑我会动手?我想拉你入阵营还来不及,你大可相信我。”
段轻名笑道:“相信过一次啊,差点就死透了。”
顾平林抿唇。
段轻名这才又道:“不过这次我相信,若非修界形势危急,你确实不会再与我打交道,一笔勾销,不会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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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阴之地,鬼气森森。光秃秃的树木随处可见,树皮化灰,树叶掉落,剩下焦炭般的树干直插天空,部分树木发生异变,成为冥木,颜色是惨惨的白或者幽幽的黑,有的还渗出黑色汁液。脚下的土石失去阳气,也变得贫瘠冷硬,不时有尸臭味飘来。
阳气隔绝,灵鹤金雕不能行动,真气耗损唯有靠羽币、灵锭和储灵法器补充,众人要保留实力,不能轻易施展遁术,好在神工谷送了一批木鸢代步,每日要消耗上千羽币,众人各尽所能,几乎掏空家底,到了这种时候,计较钱物损失已经没意义。
顾平林并没让众人日夜兼程赶路,一切照常,白天行动,夜间休息,如此数日下来,南珠等人暗暗心急,顾平林只作不知,让南珠遣人去广陵派查探。
这日傍晚时分,查探的人回来报:“广陵派内空无一人。”
之前山主周秋应邀帮忙,带出了广陵派大部分主力,但门中还有两名长老和不少弟子坐镇,并没有他们逃出去的消息。
南珠先吃了一惊:“难道……”他没往下说,意思很明白,独阴地不利于寻常修者,鲁公子趁机灭了不少门派,广陵派这些人可能也已经惨遭毒手。
步水寒与姜芜、任凭等人也都想到一起了,面色难看。
顾平林正要说话,季七娘突然开口:“可有尸体?”
那人愣了下:“并不曾看见。”
“不对啊,”步水寒反应过来,“怎会没有尸体?”
那人想了想:“确实没有。”
季七娘淡声道:“鬼道杀人伤魂体,少有毁坏尸身的。”
众人俱各展颜,也不问她如何清楚鬼道的手段。姜芜笑道:“看来广陵派的道友必定安然无事,如今他们守在门派也是当活靶子,不如藏起来,敌明我暗,甚好!可惜不知他们去了哪里,若能找到,我们也能多些助力。”
步水寒和任凭点头叹气。
段轻名一直坐在旁边看玉简,闻言抬眸看向顾平林:“嗳,顾掌门可知晓他们的行踪?”
顾平林不回答:“我之前送信与李庄主,约定在应灵山脉聚星池会合。”
南珠沉下心神:“我们这样行动,万法门定会发现,你可有什么妙策应对?”
“有什么办法,”任凭摇头道,“不管我们做什么,万法门都清楚我们的目的是破阵,只需守株待兔就够了。”
众人正说着,忽又有蓬莱弟子来报:“禀岛主,前方发现万法门鬼修与人打斗……”
南珠当即怒道:“禀什么,还不去救人!”
不怪他这么说,如今与万法门为敌的都算是朋友。众人匆匆赶过去,果然远远就听得打斗声,鬼气森森,土石飞溅如雨。
几名鬼修修为不低,离舍弃躯体也不远了,浑身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
看清被围攻那人,众人都是一愣。
南珠皱眉,喝止手下:“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