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妆发现张玉是个温润如玉的人,对待每个人都很好。
“来张嘴,这药虽苦却能治病。”
袭妆乖巧的张了嘴,将送到嘴边的药喝进了嘴里。药苦的很,袭妆喝得直皱眉。
张玉笑着从胸口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一包东西,打开,拿出一个递给袭妆,像是在献宝。“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袭妆接过塞进了嘴里,甜滋滋的,很好吃。
“这是什么呀?”
“这是蜜枣,你没吃过吗?”张玉又拿了一个送进了自己嘴里。
袭妆摇头,张玉震惊不已,“这可是当地的名吃,你都不曾吃过?”
袭妆哪里会吃过什么名吃,出聆音阁很难,只有每年三月十五一年一度的斗花魁才能出门,也只能到清瞭湖上。而且每年聆音阁的花魁都不一样,她也不一定能跟着。这三年袭妆来了聆音阁成为花魁,她伺候着袭妆,这才有机会出聆音阁。
“我从未吃过。”
张玉将整包都送到了袭妆面前,“那就多吃些,当然也要把药喝了。”
袭妆似是感觉到了那么一丝丝温暖,过去的人生里谁会管她有没有生病,有没有觉得药很苦,所有的苦楚都是她一个人担下的。可这个人,这个才见过一面的人却能关心她,担心她会吃药觉得苦,给她蜜枣吃。
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味充斥着口腔。
“来多吃两个。”张玉亲自将蜜枣送进了袭妆嘴里。
张玉是乾城的父母官,每天处理完公务就会陪伴袭妆。不久之前两人不过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可两人相处起来在外人眼里根本就不像是陌生人,反倒像是认识了很久。
袭妆的琴技极好,但却没人耐心的教过她,都是她这些年偷学来的。有些指法不那么准确,张玉是个中高手,特意拿出了家传的古琴落凰,手把手的纠正袭妆的指法。
若是没人提醒,两人像极了一对神仙眷侣。
“大人,段家来人了。”小厮急慌慌的来报。
袭妆手下当即乱了,张玉狐疑的看向她,“来的是谁?”
小厮答,“段琛。”
袭妆明显面色不好,张玉看得出来。“我知道了,请他到正堂等着片刻。”
“是。”小厮恭敬退下。
张玉拨弄了两下琴弦,袭妆回神不知所措。
“别怕。”
袭妆不知道段琛因何而来,可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她不自觉的抚了抚微微隆起的肚子,这是个祸害。
“嗯。”
段琛知道袭妆在张家过得很好,可他过得不好。袭妆怀着他的孩子,还整天在别的男人身边待着,想想就让人生气。
“段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张玉虽然礼数尽到,可却足足让段琛等了半个时辰,光茶就换了好几次,直到他等的不耐烦,张玉才出现。
段琛冷笑,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可他不能发作,张玉毕竟是乾城的父母官,而他还没有到能与之抗衡的地步。
“张大人。”
张玉抬手示意毋须多礼。“段公子鲜少登门,怎么今日有空闲了?”
段琛毫不客气,顾自坐下,言道:“找人。”
张玉笑了,“段公子什么人能在我这里?”
段琛看出来了,张玉是想要装傻充愣,糊弄过去,他今天要是不来,张玉就真敢将人永远藏起来。可他就想不明白袭妆一个大了肚子的女人,有什么能让张玉为之留恋的?
“袭妆的孩子是我的。”
“哦?”袭妆虽然从未说过孩子是谁的,可今日凭着袭妆的不寻常,张玉隐隐猜到了。
“我救她时,她与我说她是被人糟蹋了才有了孩子。段公子不会就是那个强抢民女的人吧?”
好大一顶帽子就扣到了段琛头上,强抢民女可是犯法的,要问罪的。“大人空口白牙的就给我安上了罪名,可别冤枉了我呀!”
“袭妆就是我的人证,将来孩子生下滴血验亲便会有物证。”张玉知道段琛来势汹汹,也知道段琛是何人物,多年来段家内忧外患,段琛却能从中存活甚至夺利,其心思手段不容小觑,将来的段家家主之位他便是不二人选。可他张玉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段琛冷笑,“袭妆不过是聆音阁里的娼妓,强抢民女也轮不到她身上。”
“我怎么听说她只卖艺不卖身。”
聊掰了是一定的,段琛罕见的愤怒离开。
袭妆整日里惶惶不安,尤其是张玉见过段琛后不愿见她。她不知道段琛要干什么,说了什么,张玉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把她撵走?
入夜,外面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姑娘,大人请您过去。”
袭妆回神,忙从房间里走出去,问道:“在哪儿?”
丫鬟前面带路,领着袭妆到了张玉的房间,就再见不到踪影。袭妆虽然心存疑惑可却依旧推开了房门。
里面很黑,没点蜡烛,一开门就是扑鼻而来的酒味,呛人的很。
袭妆看不见人,出声询问:“大人?”
没人回应,却有酒壶碰撞的声音,还是有人。
袭妆小心翼翼的进了门,就听到张玉沙哑的声音传来,“关门。”
袭妆闻言乖乖的关了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才适应黑暗,看见屏风后面有个人影,想着应该是张玉。
“大人,找我。”
越接近张玉酒味越浓重,看来是张玉喝的酒。
张玉没言语,袭妆越走越近,发现张玉靠着屏风坐着,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你怎么了?”袭妆想要靠近张玉,张玉却扔了酒壶,扑倒了袭妆。
袭妆对一时之间的变动没有丝毫准备,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浓重的酒味让她头疼,她别过脸去,不看张玉。
张玉却不满袭妆的排斥,强硬的将袭妆的脸掰到眼前。
“你故意的对吗?”
经历了与段琛的那晚,她很厌恶这样的动作,被人压在身下很难受,可她还是要强颜欢笑。“什么故意的?”
张玉对袭妆已经很客气了,他虽然科考出身,可却因酷刑和逼供而得到皇帝赏识,一般人还真没有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扯谎的。可袭妆偏偏这么做了。
“你故意在我面前投湖自尽,故意打扮成她的样子,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对吗?”张玉将袭妆的心思彻底铺开来,从前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那个人是段琛他就做不到了。
袭妆如遭电击,她苦思冥想了许久的阴谋在别人眼中就能那么轻而易举的识破吗?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从一开始跳湖开始都是她精心谋划好的。
张二公子的事迹是聆音阁里的禁忌,没人愿意提起,也没人敢提起。可袭妆知道。
四年以前,那时张玉还未考取功名,还没当官,那时的他只是乾城张家的二公子,一个勤奋苦读的书生。可有一日这书生结识了一位清雅的美人,美人人美心善,更重要的是弹得一手好琴,两人志趣相投。奈何美人是个风尘女子,张玉家中不喜,不愿让张玉背负污点,更不愿他荒废了学业,只得买通老鸨给了大笔银子准备棒打鸳鸯。不曾想那美人与张玉珠胎暗结,有了孩子,威逼胁迫已经对两人没了作用。可张家绝不会认下一个风尘女子进门,更容不下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后来老鸨不知道在其中使了什么办法,美人突然投湖自尽,一尸两命。张玉自此发奋努力,一举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张家断容不得新科状元有什么不好的传闻,花大价钱压下,甚至是抹去美人的存在。
美人出身之地便是聆音阁,当年的老鸨就是崔妈妈,美人自尽的地方就是清瞭湖。
当年袭妆虽然年纪尚小,可漫天的流言不可能听不见。后来张玉回到了乾城当官,老鸨还心惊胆战了许久,可张玉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常常到清瞭湖边上站着。袭妆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想到了办法接近张玉。
“是。”袭妆不再隐瞒,她也知道隐瞒不过。
“今日的我不过是当年的她。”
张玉无力的闭上了眼,他不知道当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说孩子不是他的。
“当年她也是被崔妈妈下了药,无力抵抗才会失身于人,只是那时她已有身孕。”袭妆为什么恨,因为她见过,只是那时她事不关己,不知道那是会毁了一个人。当她醒悟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已经身处其中。
“袭妆……”
张玉惊觉袭妆浑身颤抖,满头的虚汗。
“袭妆,你还好吧?”
袭妆痛苦的说道:“我肚子疼!”
张玉起身,这才发觉袭妆身下红了大片,连带着他的衣服上也染上了抹红。
“来人……”
大夫来时袭妆已经昏厥,一把脉便言孩子保不住了。
张玉酒醉醒了大半,呆呆的站着,满是无助。
孩子没了终究是他的错,他若不喝醉酒,也就不会将袭妆扑倒。
袭妆的变故一夜之间满城皆知,只是故事却传成了另外一个版本。张玉醉酒欲与袭妆行房,房事间孩子没了。何人传出无人得知,满府有那么多张嘴,不可能人人都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