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褪去色彩,风也敛息,先皇下葬皇陵之日,夜沉默的喧嚣,昏黄的光影只拉长了他一个人的身影,他在黑色的城市里涂抹了天青色的悲伤,残日酡红的笙歌道不出他无声的落寞,他立于那高墙城楼之上,不禁叹息,荣登了这九州至尊之位又如何,要走的人一个未留,他记得她跟他说过,先皇死前终是悔恨,他看着这锦华城,满是繁华,却也仅剩繁华了,他自道:
父皇,你可看见了,这是您赐予儿臣的江山,如今,除了这空荡荡的江山,儿臣当真什么都没有了,你何故狠心,竟将儿臣身侧之人都逐了个干净。
登基之日,黄袍加身,万人朝拜,沉甸甸的帝王冠,沉甸甸的金丝龙袍,他形只影单,只一步一步迈着那石阶,每一步都恍如隔世漫长,他曾经幻想,有朝一日,君临天下,能执她手,共登这玄武台,只一侧眼,望去,人未见,风已凉。
初登皇位,便下令整改,革除贱习宫规,并颁诏指令,立其生母繁缕为太后,并将其牌位供至宗祠,这一整改,锦华城当真能运转如初,九州也皆为之敬仰,新帝之道,得之人心。
只是,他这后宫空空荡荡,无一人侍奉,身前不过一个羽涅,身后不过一个空青,空青寡言少语,一心念着君攸宁,却万分不敢提及一字。宋缉煕从不求后宫佳丽三千,他指望心中所思,有朝一日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那后位,也只为她一人留着,他将以往穆王府与她相关的物件,皆带进了宫,在离他的朝阳殿最近之地,辟了处新的宫殿,对外宣称那是为皇后所造,不见多富丽堂皇,只是清新雅致,唤作“昭华宫”,将她的东西规规整整置于宫内,将那青玉玄灵弓也就架在那正殿之上,别有心意,他命人在院中种了葵花,他知道她最爱葵花。
在那昭华宫内,宋缉煕费尽心思命人从鄞州运来一凤凰木种植于此,景象甚是壮观,凤凰木“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有思念之意。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常想,平生几许相思,竟害了这相思之疾,他常常会回忆,她总会在灯火阑珊之处,为他执笔写几行情话:我平生所愿,抬眼是你,行文是你,丹青是你,执伞所依之人是你,古巷所伴之人是你,四下之人处处是你……
身为帝王,九州天下多少女子想得他一眸回望,怎知晓,他却是个痴情的王,会常常去王府行廊,去谭华阙,去扶阳阁阶前,空落落的府邸却满是她练箭的影子,作画的影子。
合上眼皆是她,是她落座阶前凝月出神的样子,是她烛火当前执笔破案的样子,是她冷清的样子,是她痴笑的样子……宋缉煕从未觉得生命如此漫长,这世间反反复复,并非少了什么便会过不去,直到她离开。
他知道,也许她也曾想着她,好几次冲动着想去见见她,只是,那个遍及九州的通缉令竟从未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