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夕阳西下,姬元颢今日的跪丧刚结束,刚回到紫极宫没多久,元决便到了。
周安引路到殿外就没跟进来了,所以元决是自己进来的。
姬元颢还没搬到紫极宫,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见他,他进来时,姬元颢就坐在榻上一端,等着他。
小脑袋微微垂着,但是身姿坐的很正,袖口下的手里好似抓着什么东西,有一下没一下的磋磨着,还隐约露出流苏。
他还特意煮了茶,此时面前的桌上茶烟袅袅,殿内都弥漫着茶香。
元决刚走进第二道殿门没走几步,他便看了过来,孩子的眼神很纯澈,也很平静。
元决在他看过来时,便定在原地看着他,父子对视片刻,他才上前去。
姬元颢没起身,只是澹澹的说:“您坐。”
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面对自己的父亲,倒像是两个身份年龄相等的人会见一般。
元决眸光微动,走过去坐下。
他刚坐下,姬元颢便问:“您要喝茶么?这是……我煮的。”
元决挑眉,有些惊讶:“你还会煮茶?”
这茶闻着茶香醇厚,只怕下的功夫不浅,必定是熟于茶道的人才煮的出来的。
姬元颢颔首:“皇爷爷教过,所以会。”
元决了然,不足为奇了。
他面含笑意,道:“那倒一杯给我尝尝。”
姬元颢颔首,动作极其规范的给他倒茶,孩子力气挺大,茶壶挺重的,他轻易就提起来了。
倒了一杯茶后,他又很郑重的捧着茶,像是敬茶一半递给元决,端得很稳。
“您请。”
元决动容之余,怕他烫着,忙接了过来。
他稍微上散了些热气后,也很郑重的品茶。
姬元颢一直看着他。
元决抿了一口细细品了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和赞许道:“很不错。”
姬元颢抿了抿嘴,然后低声道:“皇爷爷以前也夸过我,说我煮的茶很好,比他的还好。”
元决闻言,定定看着他片刻,颔首道:“他很疼你。”
姬元颢认真的强调道:“不只是疼,皇爷爷对我寄予厚望,一直都在很用心的教导我,不管是什么,都很用心。”
元决愣着,凝视孩子认真的面庞片刻,才轻声问道:“你是有什么别的话想要跟我说么?”
孩子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样的话。
这孩子做的事情,也都是有用意的,煮茶,不只是给他喝。
姬元颢不答反问:“我想知道,您……您心里是不是在责怪皇爷爷他们?”
元决沉默了。
要说不怪,也是不可能的,不管如何理解,他终究因为姬沉父子,失去了她这么多年,还一直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且还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只是如今人都死了,怪不怪都不重要了,人死了,所有与之相关的恩怨也都不复存在,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姬元颢见他沉默,也明白了,便有些恳求的道:“您能不能不要怪他们。”
元决看着他,眸色微动。
姬元颢有点点紧张,深吸了口气,才很认真的道继续道:“我知道,您心里怪他们,有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和妹妹,我刚才跟您说了这些,只是想要告诉您,他们从来没有亏待过我和妹妹。”
“妹妹一直跟娘亲在一起就不说了,我是皇爷爷亲手抚养教导的,他真的把我照顾的很好,从来没有因为我是您的儿子而介怀,父皇或许不那么好,但是我和妹妹能活下来,我已经很感激他了,如果只因为我们而存在的怨怪,能不能也为了我们不要计较?”
元决吃惊于孩子说的这些话,目光深深的看着姬元颢,久久都没出声。
而姬元颢,也一直在看着他,等着他的话。
半晌,元决才出声:“我已经不怪他们了,便是你不说,也是一样的。”
人死了,一切都过去了。
若是活着,他想他也终究会让自己放下,因为他终究最在乎的,还是她和孩子,又怎么舍得让她和孩子夹在中间为难?
姬元颢看他,不像是说假的,便放心了。
接着,元决问他:“那你呢,你还在怪我么?”
姬元颢想都没想的,就摇了摇头。
元决挑眉。
然后听姬元颢说:“娘亲那天和我说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以前怪您,是因为我以为是您让娘亲受了苦,让我们和娘亲分开,可娘亲说不是你的错,我也知道真的不是你的错,所以不会怪您。”
听言,元决心中彷佛压了许久的东西消失了,如释重负一般。
不怪就好……
他正想问什么,便见到姬元颢拿起什么放在面前的桌面上,然后很认真的问他:“您能不能告诉我,这块玉佩对您有什么意义么?是不是重要的东西?”
元决定睛一看,很快认出了玉佩。
那是去年在南洹,姬无忧问他要礼物,他送给姬无忧的玉佩……
元决忙问:“这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
姬元颢说:“这是妹妹去年回来后送给我的礼物,她说是您给他的,因为我没见过您,所以将玉佩转赠给我,让我当做是您给我的。”
说起这个,他对自己的妹妹就挺无语的。
其实是姬无忧硬塞给他的,他本来不想要,因为那个时候他才刚知道自己的身世,凭着想象力先入为主的以为元决不好,思虑周全抛妻弃子什么的,并不想要他的东西,可是捱不住妹妹的威逼,就半推半就的接了。
咳咳。
元决诧异之后,拿起玉佩放在手心细细打量,神色怅惘的解释道:“这是我母后,也就是你祖母留下的,原本有俩块,一块在你姑母那里,一块就是这块。”
所以是很重要的。
他母后不仅留了个镯子给儿媳,还留下一对玉佩给他和姐姐,他本来少时一直戴着的,后来被送到军中,怕弄坏了,就交给姐姐保管,再之后就一直在姐姐那里了,他也一直没要回来,当年姐姐回京城才交给他。
姬元颢有些奇怪:“既然是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当时你要送给妹妹?你又不知道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