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a如此执着, 季落便勉为其难地接起视频通话,一如既往没露脸, 只让后边的摄像头对准右手腕。
他穿着的白色运动短裤还没来得及换, 这会儿,修长而白皙的双腿正交叠着,充斥在画面之中, 右手虚虚搭在膝盖骨上方。
季落:“喏,就这样啦, 有点红。”
那边的人似乎是在仔细查看他的手腕, 不放过一点细节。
季落垂眼, 也看到了a那边的场景。
是一个豪华的办公室, 那人西装革履, 袖口规规矩矩地挨个扣好,领结也系得紧紧的, 顶住衬衫衣领,严丝合缝。
他貌似随意地坐在老板椅上, 不经意间散发出了一股强大的气场,但季落没在意, 也没管a并未在视频中露脸。
反正两人都没露脸。
过去片刻, a也没说话,季落觉得这种通讯没有必要,便说:“看完了?那就挂了。”
说罢,就要按掉视频。
就在此时,手机扩音器中恰好传来a的声音。
“别动。”
季落听到, 微微一怔。
a的声音冷淡而低沉,像是黑夜里的凉风,令他觉得尾椎骨从下至上陡然升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感。
他的声音和语气……
少年瞳孔猛地放大。
然后a马上又说第二句话,更换成截然不同的语调:“视频里看到的好像不是这样,那时候只碰到了手腕右侧,可你左侧怎么现在也肿起来了?”
季落又是一怔。
不同于刚才的低沉,a说的第二句话,音调变得柔和许多,也没有那样的冷意,以至于刚才季落感受到的刺激瞬间被安抚,令他整个人放松下来。
不……
不是他。
尽管声音有某种程度的相似,他也从不会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说话。
更不会……用语音做那种事。
就我昨天醉成那样?
呵,要是那个变态的话,早出现在这里把我上了,今天更别想起床。
他岂能允许我乱搞。
季落轻轻呼出一口气,“啊,哦,是……”
顿了顿,他才回想起a刚才说的话,“哦哦,是啊,后面和这个人打球来着,不小心伤到了。”
a不以为然,道:“哦是吗?你活动看看。”
季落‘啧’一声,随意扭了下手腕,好死不死,某处神经被刺激到,让他竟然没忍住,吸了一口冷气。
很明显a听到了,声音稍微淡了一些,但仍旧保持着一个温和的语调说:“看,疼吧?还不快点处理。我要是不说,你是不是就放在那不管了?”
“你话怎么这么多。”季落站起身拎着手机走到卫生间,“直播间里没见你说这么多话。”
a没回答,只等季落把手机放到大理石台,屏幕顿时黑掉的时候,才慢慢开口,“因为我有工作啊,现在闲下来了和你聊几句。你就不能让我看好你处理手腕吗,任性的小主播?”
季落微微蹙眉,只觉得这个a事挺多的,但至少没有恶意,便依他所言把摄像头旋转。
“有什么好看的。”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用冷水冲着红肿的手腕。
水流声唰唰作响,少年的皮肤本身就白,这下被冷水冲的更冷,隐约能看到皮下的血管。
a笑笑:“不然你不会好好处理。”
季落无语,本想冲冲算了,眼下又没人伺候自己包扎,还要自己动手,麻烦……
但听到a这样说,还是一边冲手腕降温一边给客房服务打电话。
少年清澈的嗓音响起,用标准的英伦腔对客房服务说:“could you please helpto send some iceroom 1419?cheers.”
a仿佛看透了他的小心思,慢条斯理道:“这就对了,等会儿再覆一下,明天才好继续练球。”
季落沉默一会儿:“……你还挺懂的嘛。”
“懂什么,包扎么?”
“嗯哼。”季落点点头。
很快冰块被送到房间,视频画面中,17岁的男孩只用两根手指拎着冰桶放到大理石台面,丢了一块浸湿小毛巾进去冰镇,然后漫不经心地拿出几个小冰块,在覆盖到红肿的右手手腕处,用左手捏住暂时固定。
a说:“基础的冰镇方法懂一点,不过比不上专业人士。”
季落:“哦?那你怎么叫我自己处理,不让我去个医务室什么的。”
a自然而然道:“你连自己处理都懒得,还指望你去医务室?”
“啧。”
a:“但这点小事也没必要跑一趟,我觉得你自己就行。”
季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漂亮的下巴在屏幕中若隐若现。
岂止是小事……
以前上手术台的时候,我们可是围观导师给病人开颅的……
a控制着话题:“那,视频里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季落‘唔’一声,懒洋洋道:“可能是因为他嫉妒我好看吧。”
……听到这个回答,a哼笑出声,“是吗,那你露个脸给我看看。”
季落不甚在意,直接道:“不给你看。”
这么一会儿功夫,少年已经动作利索地把冰块在手腕处排排放好,再用冰镇过后的冷手帕缠住,简单的消肿装备穿戴齐全,季落便腾出手来去按手机。
他还说:“弄好了,挂了啊。”
a还稳稳当当地坐在皮质转椅上,淡定控制着话题:“小主播,你怎么总急着挂电话?”
季落指尖捏住手机一角,屏幕晃来晃去,画面里只看得到他的小腿摆动,“不是想看我手腕吗?这不是看完了?”
说完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整个人也趴了上去。
视讯画面陷入黑暗。
但不影响a的声音传递。
只听他调笑着突然转移话题:“哦……昨晚,你就是在这张床上吗?”
季落耳尖一动。
你、你不说我都忘了!
干嘛非得提啊?
少年的脸埋在被子里,好像故意藏起来似的拒绝面对a,犹豫道:“不是……”
“不是?”
“是。”季落定了定神,“虽然,但是,这位老板,我得先跟你说一件事,说清楚。”
“什么事?”a的声音仍然带着笑意,就好像,是在等他努力解释似的。
季落清清嗓子,抓紧被子,偏头说:“我昨天晚上喝多了。”
a轻飘飘一句:“我知道。”
季落:“……所以我如果做过什么的话,还是请你当做没发生过,ok?”
a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季落为了避免自己形象瞬间跌落成酒后渣男,便含糊道:“隐约记得一点。”
“哦?”a饶有兴趣,就连声调都提起来了,“记得什么。”
“……”
我什么都不知道!
季落觉得昨天喝的一定是假酒,不然怎么今天总是觉得智商不够用,只能扯开话题,“过去了就不提了,但咱们商量一下,不管我做了什么,你就当做不知道,也不要和别人说,deal?”
a想了想,说:“你怎么能确定我不会出去乱说。不怕我掌握了什么,然后威胁你?我看你家庭条件挺好的。”
听到这里,季落笑了一声。
“很好,看来你清楚我家庭条件不错。”
男孩虽然理亏,但他丝毫不惧,道:“所以,就算是出现某些事情,我也可以有很好的善后方法。这位朋友,我一般不会主动和别人计较什么的,但如果有人先惹我,那我可能……”
略一停顿,季落省去后面的话,转而说:“你在比佛利山庄参加晚宴,想必也有体面的工作和优越的身份。我和你商量,也是清楚,像你这样的人心底有自己的考量,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a保持着轻松的语气:“是吗?”
季落轻描淡写道:“如果我想知道你是谁,那么,我只需要动动手指便能轻松得到你的信息。但我暂时不用去动这些心思,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去动那些心思……毕竟,你今天还给我提供了一份视频,我还应该谢谢你。”
不然还不好抓高彼安的小辫子。
a‘唔’一声,道:“倒也不用谢谢我。”
季落撑着床,微微抬头瞥了眼手机,“这么说,你同意了?”
a轻笑,补充说:“昨天晚上就当做你的谢礼吧。”
季落:“……”
还没等他炸毛,a便马上转移他的注意力,像是非常清楚季落的脾气似的,说:“所以,打球的这个人,属于你的打击报复对象吗?”
听他这么问,季落笑出了声。
“我犯的着对他进行打击报复?”少年扁扁嘴,“他也值得我花费心思。”
a也没问为什么,只说:“但你不可能白挨那一下。”
“哦,那当然不可能。我不会用和他一样低智的办法去报复他,毕竟智障打败正常人的方法,就是把正常人拉到和他一样的水平,再用智障的经验打败正常人。”
a慢条斯理地赞许道:“确实如此。”
季落伸个懒腰,“他不值得我花精力去特意解决,因此我只是和其中一个人打了两局网球而已。他一分未得,被绝对的实力碾压之后跪地不起,瑟瑟发抖……”
少年笑了一声,“这不是很好么。”
a的声音依旧从扩音器中传出,虽然隔着一些距离,但就像是响在季落耳边似的。
“跨阶层的绝对碾压,我十分欣赏。我本来还怕你因为那件事生气。但毕竟先惹你的不是这网球打不好的,而是另外那个故意打手机的。对于他,你有什么想法?”
季落说:“暂时还没有想法。怎么?”
a漫不经心地提出意见:“听上去他自视甚高,且狂妄自大,但对网球倒是比较执着。依我看,打击这种人的方法,就是让他在他最自豪的地方跌落,从高处狠狠摔下去,充满恐惧,痛到极致,却无力反抗。等以后再见到你,就再也兴不起半点儿反抗的勇气,甚至不敢直视你。这样解不解气?”
这种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季落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季凌。
他以前就是这样,一步步地把窥觊季家财产的亲戚们,股东们,商业对手们一一击垮,后来再也没有人敢跟他作对,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再无半点反抗之心。
但……
a的语气慢、轻、又温和,像是在讲故事似的,浑然不像季凌的声音那般冷冽。
季落抓着被单的手指动了动,闭上眼,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他。
唔,说实话,以前这种人从不会让季落自己去费心解决,这些屁事全会被季凌挡回去,谁也无法影响季落的心情……
因此他处理的经验稍显不足。
但听a这样说完,季落便有了一些思路。
就让高彼安……失去再打网球的资格如何?
季落‘咳咳’两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勉强感谢道:“啊啊,你的说法不错。”
a问:“喜欢么?”
季落没直接回答,而是说:“好了,那本主播我对你的陪聊就当做感谢了。”
“就这样吗?”a笑笑,“不够吧。”
季落眨眨眼,盯着扣在床上的手机说:“怎么,你还要什么啊……难道还要我请你吃饭?”
a说:“倒也不用。我出差。”
季落松了一口气,我也不想见网友,毕竟网友见光死:“那就有机会再说吧!”
a:“嗯,不过说到吃饭,确实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教你点东西我是需要报酬的——这样,小主播,干脆你也去吃播一下好了,就当陪我吃饭?”
季落觉得有道理,必须时刻提醒自己是个主播,是要通过成为网红聚集人气的人,于是说:“可以。你推荐一家好一点的餐厅给我。”
a声音一顿,片刻,才问:“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季落垂眼,捂住摄像头,将手机屏幕转了过来。
他看到那边的成年男人不知何时起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身立在一个能给镜头露出分明喉结的角度。
a正在解领带。
季落盯着他的手指和颈部的线条,三个字突然不受自己控制地脱口而出:“棒棒鸡。”
a动作一顿,声音貌似变得低沉了些。
“哦?你要吃哪种棒棒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