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夏夜有她的自尊,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任何人都不愿承认自己的自惭形愧。
更何况,还是在名震江海、俊美无俦的厉云棠面前。
低眸望着言夏夜快要哭出来的委屈,厉云棠沉吟半晌,缓缓道:“我不认为你不配,这样还不够么?”
言夏夜有气无力的笑了笑,垂下的睫毛掩饰住眼底的自嘲。
狼狈的别开目光,她气若游丝地摇了摇头:“需要我自己认为才行。”
她本以为这番仿佛刁难实则直白的话语会直接劝退厉云棠,却不料男人煞有介事的微微颔首,风淡云轻的答应道:“好。”
“哎?”
言夏夜当场傻眼,她向来十分崇拜厉云棠的智商,不过这会儿她觉得他大概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这或许是因为厉云棠生来便是人中龙凤,所以体会不到她这种小人物的心路历程。
稍稍组织了一下措辞,她很慎重地瞄着男人俊朗温润的侧颜,抿唇犹犹豫豫地道:“自信这种东西比较复杂,总之不是你给我钱就可以的……”
没想到言夏夜竟然能看穿他的打算,厉云棠眉眼不动的睨了她一下,若无其事的嗯了一声:“我知道。”
言夏夜更加困惑了,她拿不准厉云棠是否打算就此作罢,可是再追问下去好像怪怪的。
厉云棠莞尔,望着她的眼眸深如沉渊,自带无所不能的强势气场,“不相信我?”
言夏夜表情微妙的瞅着他,简直有了点无言以对的意思。
身为自惭形愧的本人,她太清楚她的过去有多么糟糕,否则也不至于被网上诸多吃瓜群众口诛笔伐。
但是,厉云棠的气场实在太过无敌,在他冷静到近乎无情的注视下,连她都凭空生出些许信心,仿佛只要她愿意,就真的可以改变过去。
然而……
那又怎么可能呢?
“厉二爷,大小姐。”
就在言夏夜心头惴惴地有些心虚时,管家奉命来请他们进去:“早餐已经备好,老先生和小少爷在餐厅等二位。”
“知道了。”
厉云棠淡定的点了点头,侧眸看了眼还在神游的言夏夜,“不饿?”
“没有,我很饿了!”生怕厉云棠会留她继续单独相处,言夏夜一溜烟的从男人身边擦肩而过,一路小跑的溜去餐厅了。
身后,管家一贯严肃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笑意:“厉二爷,如您所见,我们小姐单纯善良,以后还需要您多多包涵。”
厉云棠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施施然迈开长腿,嗓音慵懒的丢下一句。
“你太小看她了,夏夜从不会给人添麻烦,她和我的相处是平等的,不需要我的包涵。”
……
前往餐厅的路上,言夏夜郁闷的垮下小脸,突然想起直到最后,她还是没有问出厉云棠为什么会一大早来拜访秦家。
虽说男人给了她一个似真似假的答案,不过她百分百认为那是假的!
所以,要不要问问秦老呢?
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事,言夏夜刚一踏进餐厅,小云朵就乐颠颠的迎了上来,给她展示手里端着的小盘子:“言言,这是爷爷特别招待我的小蛋糕,超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口?”
“好啊。”
欣然接受了小云朵的邀请,言夏夜勾起尾指撩开垂落在脸颊旁的发丝,俯身尝了口小云朵喂给她的蛋糕,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
“对吧,爷爷还答应我放假的时候可以过来和言言一起玩呢!”
小云朵得意的挺起小胸脯,觉得自己魅力十足。
言夏夜莞尔失笑,清美的小脸上一片温柔,“那真是太好啦。”
不远处,秦老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望着这个和他心中挚爱样貌酷似的女儿,有那么一两秒钟的失神。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人的音容相貌一直残留在他心底,又刻意被他忽视。
也许是大限将至的缘故,他最近几天竟然梦到过几次她的倩影,这是以往几十年都不曾发生过的幸事。
命运弄人,他好不容易找到遗落在外的女儿,留给他和言夏夜的时间却又不多。
既然这样,他注定当不成一个慈父,那么也只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努力为了女儿的未来铺路,衷心期望她得到幸福。
“……秦老。”迟疑了片刻,言夏夜还是没办法顺利的称呼他为父亲,只是体贴的抽走老者手中冷了的茶杯,倒掉茶水换上新的,悄悄送回他的手边,“您昨晚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用过早餐再睡一下好不好?”
而秦老叱咤江海半辈子,自然不会和言夏夜计较一个称呼,更何况那个称呼本不该是他应得的。
端起温度正好的茶杯,老者颇为欣慰的笑了笑:“不急,你先坐下来吃饭,吃过饭之后来一下书房,我有事要和你说。”
言夏夜一头雾水,姑且答应下来:“好。”
接下来,整个早餐过程中,小云朵叽叽喳喳的说着学校里的趣事,时不时逗得秦老哈哈大笑。
欧式长桌的两边,厉云棠和言夏夜相对而坐,维持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修养。
末了,大家耐心的等着小云朵吃饱喝足,秦老拿起餐巾擦了擦手,宣布早餐正式结束。
“多谢秦老先生的款待,我还要些公事要处理,就不留下来打扰您了。”
捉住还想扒着言夏夜不放的小家伙,厉云棠微微笑着和秦老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抱着不情不愿的小云朵告辞离开。
蔫巴巴的趴在自家爹地肩头,小云朵还依依不舍的朝着言夏夜伸出尔康手,“言言,你晚上要来看我噢!”
“嗯嗯,我有空就去。”
同样不舍的和小云朵挥手拜拜,言夏夜带着管家亲自送走了这一大一小,回到书房准备听秦老叙话。
这一次,往日深得秦老信任的管家彬彬有礼地在门外止步,替言夏夜关好了房门。
眨眼间,诺大的书房内只剩下他们父女二人。
言夏夜还不太习惯和秦老独处,倒不是她对秦老有什么意见,而是秦老久居高位,身上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是现在的她抵挡不来的。
咽了咽口水,她很拘谨的站在那张价值不菲的古董书桌前,轻声开口道:“您叫我来,有什么事么?”
“我想知道,关于景一,你是怎么看待他的?”
既然决定要把大部分的秦家交给言夏夜,秦老难免要提前安排一下秦景一的去处。
虽然秦景一近些年的种种表现都证明了他不堪当大任,可是作为秦家的独生子活了这许多年,他这个做父亲的多少能理解儿子的想法。
倘若秦景一仅仅是不甘心那还好说,反正秦家余下的资产足够他做一辈子的花花公子。
可是万一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因此对言夏夜憎恶仇恨,气急攻心下做出些蠢事,到时候言夏夜手握大权,想要怎么处置秦景一,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他身为人父,即便知道儿子有多么荒唐,却还是免不了私心,绝不希望看到儿女反目成仇,争个你死我活。
“对于秦景一的人品我不敢苟同,如果您是想让我把他当成哥哥,那么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或许都不是件好事。”
揣测着秦老的心思,言夏夜大概猜得到长辈的想法,很可能是希望她和秦景一兄友妹恭,起码也要装出一副和睦的样子。
但是鉴于秦景一从来都看不起她,以及最初相识的时候还发生过那样的乌龙,她实在很难把这样一个人渣当成哥哥尊敬,要是秦老执意如此……
她本身对秦家大小姐的身份没什么眷恋,只是抬眸看到秦老沧桑的面孔,心下先软了一软。
“倘若这是您的愿望,我会尽力和秦景一好好相处。”
“我不是问这个。”秦老形如枯槁的脸上多了些笑容,浑浊的瞳孔里混杂着各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我想知道,等到我离开这个世界,有一天景一做错了事,你会不会放他一马?”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卑鄙,不止是把秦家的烂摊子托付给她,还利用了她的善良和温柔。
但厉云棠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只要那小子有心,他对言夏夜的保护可以无微不至,亲手把所有可能会伤害到她的危险扼杀在萌芽之前。
所以,他必须要得到言夏夜的保证,保证秦景一不会死的悄无声息。
秦老的神色一反常态的认真,认真到言夏夜没办法再安慰老人会长命百岁,而是全神贯注的思索起这个问题的答案。
凭心而论,她和秦景一完全谈不上什么私交,私仇还差不多。
等到秦老真的去世,秦景一还是改不掉他那花花公子的性格,那么招灾惹祸的能力恐怕无人能及。
她大概没办法也不想帮他解决今后若干的麻烦事,不过只是要她放他一马的话,看在秦老的面子上,她不会那么不近人情。
“我向您保证,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假如他只做了伤害我一个人的事,我会放他一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