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言夏夜和厉云棠走到病房外的时候,听到的恰好是这最后一句话。
言夏夜纤长的手指搭在门把手上,准备了一路的说辞瞬间变得难以出口,迟迟没有做好面对言母的准备。
以言母的年龄来说,还远远不到坦然面对死亡的时候、
再加上言母这段时间对待她的态度,她觉得母亲大概只是舍不得言水柔捐献器官,其实悄悄把希望寄托在她这个不得宠的女儿身上。
事实上,无论言母之前怎么对她,倘若她侥幸配型成功,她的确没有二话。
但是……
陪着言夏夜静静站了片刻,厉云棠侧眸看她,带着高热体温的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替她打开房门。
房间里,言水柔眼角还残留着哭过后的红肿,一见言夏夜神色复杂的走进来,立刻嘲讽道:“怎么,你刚害了雅儿还不够,现在又跑来……”
说到这,她即时看到跟在言夏夜身后俊美无俦的男人,忙不迭的收声住口,险些一下子咬到舌头。
这些日子她在厉家总算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从而也多少听到了些厉家秘闻,越发了解厉云棠的恐怖程度。
“妈……”言夏夜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深沉的望着病床上朝不保夕的母亲,闭上眼用尽浑身力气轻声说:“对不起,我的配型失败了。”
她想过无数种委婉些的说法,可是真正感受到言母的病弱和憔悴,顿时令人觉得那些委婉不过是托词,倒不如直来直去,总好过给了人希望又让人失望。
言母默不作声的注视着言夏夜清瘦单薄的身形,脸上明显掠过一抹慌张,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你说什么?”反倒是言水柔最快反应过来,对母亲的关切占了上风,压倒了她心中对厉云棠的恐惧,不可置信的瞪着言夏夜:“你少骗人,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做的配型?”
言夏夜照旧无视言水柔,一心留意着母亲的态度。
她倒是也想在言母面前解释一二,然而有唯恐天下不乱的言水柔在这,即便她说的都是真话,也照样会被理解成居心不良。
这时候,厉云棠淡淡开口,低沉的嗓音令人情不自禁觉得信服,言简意赅道:“就在今天。”
有了厉云棠出言证实,言水柔再怎么愤愤不平,也只能咬着唇低下头去。
“这样啊,我知道了。”
一片死寂中,言母枯瘦的手指捏紧被角,如临大敌的盯着言夏夜的一举一动,颤巍巍的问:“你,你还有别的话要和我说么?”
眼看着言母表现异样,言夏夜只觉伤心,并没多想。
而这一幕落在厉云棠眼中,无疑是侧面作证了医生做出的初步判断——言母很显然有事情瞒着夏夜。
低低叹息过后,言夏夜强迫自己坚强起来,神色镇定的道:“妈,我也是你的女儿。从现在开始,我会和言水柔一起轮班照顾您,不管您愿不愿意。”
就算言母对她的态度再怎么恶劣凉薄,在这一刻,她都可以既往不咎。
而言母面上并无感动,依旧密切的观察着她,浑浊的双眼片刻不离她左右,目的不明的又问了一遍:“你想和我说的,就只有这些么?”
言夏夜顿时有些为难,她看出言母似乎在等她的某句话,但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不是言母突然患了重病,大概她很久很久都不会登言家的门,在这种情况下,再让她如电视剧里演的一般泪如雨下的说些‘妈我爱你’之类煽情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妈,你和她客气什么,有话直说。”言水柔左右看看,也觉得场面异样的微妙,更不能理解母亲对言夏夜的态度,“你要是不想看到她,我替你把她赶走,别气坏了身子。”
言夏夜垂在身侧的手指握成拳头,紧张兮兮的等候言母发落。
厉云棠垂眸看着她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发白的指节,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认为这样子的夏夜很值得人怜爱,让人有种恨不得马上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幸好,此刻陪在她身边的男人是他。
若是换了其他人,他还真不确定什么人能有和他相同的定力。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率先开了口:“夏夜,还有言水柔小姐,能不能请你们先出去,我有话想单独和言伯母说。”
“小叔叔?”言夏夜不解,仰起小脑袋望着男人俊美深沉的侧脸,“为什么……”
有关她的事情,小叔叔已经帮了数不胜数。
如果连家事都要劳烦男人插手,她实在无以为报。
“不为什么。”厉云棠哄孩子似得揉揉她的发顶,借着这个动作不露声色的松开她的手,淡淡道:“出去吧,我只占用言伯母一点时间。”
言水柔不敢违抗男人的命令,脸色难看的走了出去。
“好。”言夏夜点了点头,不安地扯着男人的袖口,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小叔叔,我不觉得委屈,真的!”
言下之意,她不希望厉云棠为了她以权压人,逼着言母不得不同意她就近照顾。
因为,不管言母同意与否,她都打定主意准备硬来。
“嗯。”
男人收手,目送着言夏夜消失在门外,转过身郑重其事的问:“言伯母,我知道夏夜不是你的亲生女儿,那么,她为什么和言水柔长得有三分相像?”
隐瞒多年的秘密从此解开,言母的脸色眨眼间灰败下去,嗫嚅着唇怯怯地问:“这……是夏夜告诉你的?”
“不是,是为她做配型检查的医生。”厉云棠目光冷峻,半点不被言母表现出来的可怜所打动,面无表情的追问:“我可以告诉你,目前夏夜还不知道这件事。但相对的,你身为长辈却从小亏待夏夜,就是因为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言母心中最后的防线轰然倒塌,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厉云棠很有耐心的等她哭完,时间一长,习惯性地去摸西装口袋里的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