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维桢在相国寺梅林时就承认他的须弥画是受叶蓁蓁的启发,但因没有得到验证,相信的人并不多,但只要看到叶蓁蓁的素描,大部分人都会相信他的说法。
魏王终于对叶蓁蓁正眼相待。
他在相国寺见过叶蓁蓁,当时他只当此女是崔维桢的附庸,并为妻族不盛感到可惜,现在已经改变了想法,即便她有诸多不足,单凭这一手素描之法,堪称为才女。
世人对有才华之人总是宽容的,特别是才华和美貌兼备的女子,魏王碍于男女之别没再失礼打量,但他对叶蓁蓁已经改观不少。
魏王妃同样如此,她对自己的画像爱不释手,即便知道这是叶蓁蓁替她作的画,还是非常敬重地问了一句,“崔夫人,这副画像可否送给本妃收藏?”
自己的作品能受到欢迎和喜爱,叶蓁蓁心中无比满足,笑着说道,“拙作一幅,能够入王妃娘娘的青眼,是小妇人的荣幸。”
接下来便不愁话题,魏王妃非常虚心地向叶蓁蓁讨教素描画法,叶蓁蓁非常乐意分享,毕竟文化只有传承才具备生命力。
魏王夫妇并没有在赏灯楼久待,在看完表演后就离开了,叶蓁蓁问楚凝嫣,“你们有什么打算?是回家还是继续逛?”
楚凝嫣说道,“训庭他们在醉歌楼,我们打算过去,你们呢?”
叶蓁蓁看向崔维桢,只见他摇头,“我们不去了。”
楚凝嫣和莫晴薇并没有强求,待她们离开后,叶蓁蓁才问崔维桢,“国子监的学生在醉歌楼聚会?你怎么不去参加?”
“并不是什么重要聚会,不必参加。”
崔维桢并没有把聚会放在心上,与其花费时间与外人待在一起,他更愿意陪叶蓁蓁逛街。
“上元节有意思的景色不仅仅于此,继续去看看吧。”
叶蓁蓁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把今晚的行程全部交由他做主——时逢年节,崔维桢难得地宽容,只要叶蓁蓁对某些东西或者食物感兴趣,他也没太苛刻地阻止,因此逛了一圈下来,她肚子吃得滚圆,崔维桢也被迫吃了不少。
因为吃的太饱,叶蓁蓁浑身懒洋洋的,半倚半靠在崔维桢身上,像块癞皮糖似的,崔维桢起初还有形象包袱,但终究忍不下叶蓁蓁的眼神攻势,默许了她的赖皮行为。
毕竟大街上抬眼看去尽是亲密的男男女女,两人黏糊的行为一点也不突兀。
现在两人在河边。
河岸上摆着大大小小的摊子,都是在卖河灯的,来此的游人也大部分都会去买一盏河灯,写下祝福后放入河流中,这是一种祈福仪式。
崔维桢知道叶蓁蓁会感兴趣,直接带着她走到摊子前,买了两盏荷花型的河灯,从摊主那儿借来纸笔,写下嘱咐后仿佛灯内,就可以拿去放了。
崔维桢很快就写完了,搁下笔,发现叶蓁蓁还在认认真真地写着,小小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他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你写了什么?”
“不许看!”
叶蓁蓁警惕地看着她,双手遮掩住纸片,生怕被看到似的,“这是秘密。”
崔维桢一时失笑,这副戒备的模样让他想起国子监岁试时,同窗们担心被人偷窥试卷时的模样,不过是几句祝福,有什么好戒备的。
即便不用看,他大概也能猜到写了什么,便非常君子地收回目光,等她终于写完塞好纸条,两人才一起去放河灯。
河边挤满了人,两人选了僻静处相继放下河灯,叶蓁蓁看着河灯顺着河水慢悠悠地飘走,很快就混迹在千篇一律的河灯之中,辨认不真切了。
但寄托的情丝,却萦绕在怀,久久没有散去。
——是的,她刚刚之所以遮遮掩掩不愿让崔维桢看,只因为她在纸上写上了对另一个时空亲人的祝福,若是让他看到了,难免说不清。
虽然隔着一个时空,但她希望家人能够收到她的祝福,一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每当新年团结的时候,叶蓁蓁格外思念另一时空的亲人,愁绪在心中郁结,免不得在眉宇间彰显了几分,崔维桢察觉到异常,眸光微凝。
他轻声问道,“你是在思念远在临西县的家人吗?”
此情此景,他只能有此猜测了。
差不多也是这样了。
叶蓁蓁无法解释,只能点头应是,崔维桢对此毫无办法,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他指着河灯说道,“此河与皇宫内院相通,每年上元节都会有妃子的宫婢放河灯祈福,因此家里有人在宫内的,都会特地在河边守着,就盼着能看到自家人寄出来的河灯呢。”
叶蓁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地问道,“听说宫女每月都有机会与家里人见面,她们家人为何还要辛辛苦苦地守在河边大海捞针?”
她左顾右盼,还真看到不少在河里捞河灯的人,应该就是那些宫女的家人了。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这样的场景,只是想想就觉得心酸。
崔维桢摇了摇头,“有机会见家人的,大多是主子面前有头有脸的宫人,或者是有银子打点到位的,一些身份低微的小宫人,很难有机会见到家人。”
叶蓁蓁心中恻然,再看那些捞等的百姓,目光多了几分怜悯,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同——他们并不是漫无目的地捞灯,似乎是有的放矢的。
“你也看出来了是吗?”
崔维桢对叶蓁蓁的细心表示赞许,说道,“宫内的河灯与宫外的有差别,再加上各家都有独特的暗号,他们家人只需要看河灯上的标记,就知道是不是自己所等的河灯了。”
叶蓁蓁点头,跟前正好有一盏河灯飘过,材质与样式果然有别于他们在河滩上买的普通河灯,她好奇地瞄了一眼,隐隐可见里面的字条,“爹娘”二字清晰可见,应是家书无疑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骨肉分别,果然是千古愁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