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那些被拐卖来的孩子在被人贩子囚禁在一个城中村里,之后,那个人贩子的女儿救了他们所有人。她甚至还把他安全送到了他父亲面前。
江砚殊只觉得荒诞不堪,而更令人觉得荒谬的却是,这段记忆变得十分清晰,轻而易举地就覆盖掉了他原本的记忆。
他在发现这个变化的时候,立刻就抓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和秦燕乔认识是在被人贩子带上火车时”,可是现在,不光是他的记忆被改变了,就连秦燕乔的也变了!
秦燕乔完全没有感知到任何不对劲,反而还特别乐天派:“你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果然还是小孩子,离开家人就特别不安心。你很久都没有见你妈妈了吧?”
江砚殊立刻抓住了第二个不对劲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十分信任秦燕乔。
如果非要列出一张表格,按照他信任的顺序排列,那么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秦燕乔。
按照他曾经的记忆,秦燕乔还曾经帮助他从人贩子手里彻底脱逃,他肯定会告诉对方,自己的母亲早已过世。
可是现在,他很明显不知道他的一些私事。
他们反而显得生疏了许多。
尽管关系生疏,他却依然觉得秦燕乔是值得信任的。
很明显,这根本是自相矛盾!
江砚殊垂下睫毛,轻声道:“我妈早就过世了,我没想她。”
“……啊。”秦燕乔顿时觉得好尴尬,如他这等粗神经的汉子,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正值青春危险期的少年。
他挠了挠头发,又试探问:“你这个样子,我刚才差点没认出来,你该不会失恋了吧?但是秦哥觉得吧,你也别早恋了,影响考试,等你上大学了想恋多少个都没问题!”
……早恋?
江砚殊侧过头,认真思索片刻,回答:“我没有早恋。但是,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
秦燕乔劝阻道:“……不是吧?你先冷静一下啊!”
铺天盖地的记忆汹涌而来。
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叫云染的小女孩对他说,“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反而是你骗了我,你当初还说要娶我的。”
既然都想起来了,自然就想立刻见到她。
江砚殊放下手上的酒精棉片,站起身:“我先走了,还有事。”
秦燕乔再次劝阻:“我觉得你还是照一照镜子,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太好……”
尤其是他这双眼通红、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的模样,不管他是要去见自己喜欢的女生,还是有好感预备喜欢的女生,她都会被他这一脸煞气给吓退吧?
江砚殊正疾步往外走,闻言还抽空停下脚步,彬彬有礼地回了一句:“我觉得她不会在意这些的。”
反正他最弱小又最失败的一面早就被她看过了,就算现在有些失仪,那又如何?
可是等他出了秦燕乔家的大门,经过自己家的时候,还是顺道走了进去——毕竟,一副整洁干净的仪表,也是对她的尊重。
……
陈寒生年轻时也穷过,但敢拼敢做,最终奋斗到一家大公司的高管职位。
他曾经还是一名小小的业务员的时候,为了拉到一单生意,别说陪酒吃饭,就连对方的生日爱好都摸得清清楚楚,见缝插针地刷存在感。
现在面对云染,他还是拿出当年当业务员的气魄,云染让他检讨浪费粮食的错误,他二话不说,打开饭盒就把脏了的饭菜往嘴里扒。
云染沉默了一会儿,把筷子递到外婆手里,轻声道:“外婆,我去看看小妹妹,过会儿再回来陪你吃饭。”
她刚站起身,手腕就被老人给轻轻拉住了。
老人的掌心粗粝而又温暖,干燥而又让人心安。她努力想从床上爬下去,用自己矮小的身体把外孙女挡在身后:“这位老板……我家染染很乖的,从来都不惹事,她下个学期就要高考了……”
陈寒生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从前他还是个小业务员的时候,总是见人三分笑,随时随地都笑脸迎人。等他后来成为了公司高管,就开始成天板着脸,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难道他现在的面相凶残至此?
云染道:“我没有惹祸,他也不是来找我算账的,可能真是哄不好自己的女儿,需要我帮忙。”
陈寒生忙不迭道:“对对,我真是来请她帮忙的,我女儿特别喜欢云同学!”
外婆这才将信将疑地放开云染。
她跟外孙女相依为命多年,自然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性子。
虽然不至于像云培源那流氓一样恶形恶状,可是到底还是会被父母的阴影所笼罩,从小就沉默阴郁,满腹心事。
她又拍了拍云染的手背,关心道:“要是有事,你就大声喊,不要害怕,啊?”
云染从来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可是面对絮絮叨叨的老人,她还是耐着性子安抚:“好的,我有事就叫医生护士来帮忙。”
……
陈无忧坐在一楼大厅的椅子上,一直抽抽搭搭地掉眼泪。
嘴里的囊肿消退不少,小姑娘又是口齿伶俐,一直嘟嘟囔囔地向妈妈告状:“昨天爸爸带我去看医生,有个很凶的女医生一定要我张嘴给她看,还动手掰我的脸!爸爸只顾着跟人吵架,是姐姐救了我……”
乔雨菲只觉头痛欲裂,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哄道:“乖哦,现在爸爸就去给姐姐道歉了。”
陈无忧又忧心忡忡地问:“如果姐姐不接受爸爸的道歉……?”
她鼓着腮帮子,觉得沮丧得不得了。
老师就说过,家长也不是什么都正确的,如果发现家长做的不对的时候,她一定要勇敢地纠正他们。
可是现在,她没有及时管好老爸,真是太失职了。
“我没有生气,也不需要道歉,道歉是没有意义的。”云染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她说话的语调里还带着笑意,“所以你不要担心这么多了,好吗?”
陈无忧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然后迅速转头,立刻把眼泪全憋了回去,笑得像向日葵一样灿烂:“姐姐!”
她抬起跳下椅子,抬起手臂,软软糯糯地开口:“姐姐,要抱抱!”
云染虽然还头晕着,可还是小心地托住她的腋下,把她给举了起来,转了一大圈:“唔,你的眼睛红得像兔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当哭包?”
陈无忧立刻害羞地把头埋在她肩上,别别扭扭地回答:“我没有哭。”
云染见小姑娘破涕为笑,便把她交还给她的母亲乔雨菲。
在交接的过程中,她突然眼前一黑,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额头磕到了不锈钢椅子上,发出了好大一声闷响。
这一瞬间,她就只有一个想法:她赖以生存的大脑实在是多灾多难,在接受过系统的噪音尖叫后,又遭受了物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