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为外婆在村子里的行程表,先去村长家坐坐,然后再找过去的老姐妹聊聊天,下午睡个午觉,这一天就轻松愉快地过去了。
而外婆也着急去跟村里的老姐妹吹牛,直接把她赶出门,让她去赶最早的那班长途汽车。
从前村子里通的车很好,现在路修宽了,车站也从外面移了进来,车子的班次也增加了两班,很方便住在附近的村民往来县城。
这一大早,云染就跟提着鸡鸭猪肉还有自家自制的熏肉香肠的村民一块儿坐上了大巴车。
那个气味——
普通人只会觉得不好闻,比较臭,可她都不敢呼吸了。
总觉得只要再吸上一口气,就能直接晕厥过去。
云染经历了这么多,早就有所准备,坐到车子的最后一排。
因为后排有发动机,坐后排还容易晕车,所以大多村民是不愿意往后坐的。
她把窗子开到最大,山风从窗户呼啸而来,再加上她还戴着带呼吸阀的口罩,这才勉勉强强地待在车厢里。
不然的话,她真想去车顶。
江砚殊好笑地看着她一脸呼吸不畅快要窒息的样子,伸出手按在她的口罩上,问道:“我身上的气味难闻吗?”
他一直都在用云染亲手调制的香水,只要靠得近一些,就能闻到他身上那种雪松的木质清香。
光华学院有许多家世非常好的天之骄子,男生对香水都没什么兴趣,可是女生不同,尤其是洛兰这种蓝血奢侈品,就是女生们心目中的时尚风向标。
她们很快就发现,江砚殊身上那股清淡的木质调香气就跟洛兰新上市的沙龙香水“墨与恋”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结合云染之前说过的关于这款香水的灵感来源:这是她的一位朋友给她带来的灵感……
这年头,朋友这个词也改变了。
这算什么灵感嘛,分明就是在秀恩爱!
——“你看这款香水卖遍了全世界,可是唯有你的身上的气息还是独一无二”!
云染憋了老半天,终于艰难地呼吸到了一口带有鸡毛和新鲜鸡屎味的新鲜空气,人也有点蔫:“还好,我肯定能坚持住的。”
可是,她以为的躲在最后一排就能忍耐下来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村子里的人都认得她,知道她上过电视节目,还让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住进了她家里,那个外国女人还请施工队来帮他们修路,换而言之,云染是给村子带来了福利和方便的人。
于是大家都会到后排跟她打个招呼,给她塞几个新鲜鸡蛋,而这鸡蛋新鲜到蛋壳上还带着浅褐色的血迹……
云染只能不停地推却,表示不是自己不需要鸡蛋,而是这一趟她也是去买年货的,这么多东西,再加上鸡蛋,她实在拿不了,这才让还想塞给她一只老母鸡的乡亲住了手。
最后大家只能跟她约定,以后需要吃的了,就来他们家里拿,不要客气,不来拿的话,他们就直接给她送到家门口。
……
大巴车一到站,云染早就等不及了,飞快地冲下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头扎进洗手间,车站的厕所味道也不好闻,她屏住呼吸,直接把早上吃完的馒头全部都吐了出来。
江砚殊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走进小卖部,等他走出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杯玉米汁和一杯热开水。
“我真是——”她真是有点后悔,直接让系统把她的嗅觉强化到最强,虽然对一个调香师来说,这样的嗅觉很有利,但是对她的日常生活则影响非常大。
原本只是轻微的气味,在她这里都会放大十倍,不太好闻的气味就有了毒气弹一般的效果。
“其实你可以再调——”江砚殊说得太顺口,直接说出了“再调整”的话来,但是还没完全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又急忙刹住车。
云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他手上两个冒着热气的纸杯中选择了玉米汁,清甜的玉米汁顺着食道抚慰了她,让她觉得好受了许多。
她一本正经地说:“等到哪一天,我的嗅觉不再这么敏感了,可能我在调香这个行业也走到尽头了。”
不管在什么行业,都会有瓶颈,也会有天花板和终结时刻。
云染轻嗅着玉米汁的香气,忽然说了一句:“东方美食调。”
系统:【……】
这是要走火入魔了吗?喝杯玉米汁都能跟香水挂上钩?
等他们走出车站,就发觉现在真的还早,商场都还没这么早开门。
江砚殊看了一下导航,这附近正有一家小小的寺庙,香火很盛,本地人都说灵验,便提议去那边走走。
可能还是太早了,寺庙很冷清,就只有几位年轻的僧人举着竹帚,慢慢把地面上的落叶扫到一边。竹帚划过地面,发出了吱吱的响声,有点突兀,但又让人觉得,一旦走进这种庄重的氛围,就连时光的流转都变慢了。
云染学着香客的动作,借着火,将细香点燃,袅袅的青烟弥漫在她的眼前,将她的面容包裹在这淡青色的虚淼之中。
江砚殊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手上的香根本就没点起来,他也没太在意,随手就插进了香炉里。
他不信佛,也不信上帝,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虚幻的力量,他只信他自己,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的偏执和勇气。
“你许了什么愿?”走出寺庙,他忍不住问她。
感觉她是真的许了愿的,不像上回生日那样敷衍,于是他就有点好奇,想知道她的愿望是否跟他有关。
云染歪过脑袋跟他对视:“不是说,愿望说出来了就不灵了吗?”
“如果你说出来了,也许我会帮你实现?”
“……那等我以后有需要了再告诉你吧。”
江砚殊一下子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等一下,真的跟我有关?”
云染的愿望跟他有关——此时此刻,他都微微有些晕眩,觉得今日的阳光也好,沐浴在这样美好日光下的云染也特别可爱。
他以为,她的愿望无非就是围绕着她不太可能办到的那些事,比如能有更多灵感,希望外婆能够更长寿。
云染看了看时间,叹气道:“快点好吗?商场都开门了,我得买两个取暖器,昨晚我被冻醒了。”
……
两个取暖器可能还不是太够。
云染买了三个,这样每个房间和饭厅都能摆上。
她的工作间有温控系统,倒是不需要额外的取暖了。
她还挑了一张可折叠收缩的沙发床,虽然折叠床也能睡,但是根本不舒服。这样一来,还顺道解决了她回鹭湖村的大问题,她可以跟着送家具的车走,不需要再赶长途汽车了。
最后,则转到了卖冬装的专柜。这里的商场没有什么特别昂贵的牌子,都以实用和性价比为主。
云染转过身,看了看江砚殊身上那件单薄的羊绒大衣,沉吟片刻,问道:“你冷吗?”
“你要送我衣服?”
云染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那些胖乎乎的羽绒服,想象了一下他穿上之后的模样……
嗯,可能会有损他的形象。
虽说自身条件好,人还能衬托衣服,把廉价货衬托成高级货,可还是算了,总觉得送不出手的。
“算了吧,感觉这些衣服都不适合你。”
江砚殊:“……”
他的满腔热血都有点凉凉。
喜欢的女孩子为他挑选衣服,本该是很有爱的场景,衣服是什么价格他根本不在意的。本来最重要的就是不是吊牌而是心意啊。
云染走了两步,拿起一条挂在架子上的格子围巾,转身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又退后两步看了看:“我觉得这条围巾可以。”
江砚殊有点赌气地说:“围巾,不该是你亲手织给我的吗?”
当初还在读高中,圣诞节那天他都会收到好几件礼物,除了女生亲手做的巧克力还有亲手织的粗针围巾。
虽然就他的眼光来看,那些围巾真的挺丑的,他都能挑出一百个毛病来。
可云染送的,跟别的女生送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这是她作为女朋友的心意。
“你喜欢手织的围巾?”云染疑惑地看着他,“那也行吧。”
……感觉,她答应得实在太轻松了,他都不敢相信。
“你真的会织?”
“会啊,这有什么难的?”云染理所当然地回答,“反正织围巾的针法很简单,我只要设定一个小程序,然后按照这个程序让统统给你治,一个晚上就能治出来了。”
系统立刻跳出来抗议:【我才不要给傻逼织围巾!】
江砚殊那脸色也变得有点难看:“不是你亲手织的,那有什么意思?”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围巾:“算了,不要了。”
云染:“……”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遭遇了滑铁卢,受到了来自系统和江砚殊的双重打击。
围巾专柜的营业员笑着问她:“那你还要不要买这条围巾了?”
就云染的审美来看,这条米白色和浅驼色格子的围巾从色彩学原理来说,真的很衬肤色,也跟江砚殊的气质很相配。
再加上快过年了,她总是要给他准备新年礼物吧?
“买吧。”
等云染付完钱回来,刚赌气跑开的江砚殊又自己回来了,他一言不发地接过她手上的东西,闷声道:“云染,我跟你说,你下次再这样气我,我就真的把你关起来。”
云染反而被他给逗笑了,非但没有被威胁到,还想逗他:“关起来?你关得住吗?说不定,你还没把我关住,我还能反过来把你给拴起来。”
说完,她就解开刚买来的格子羊毛围巾,轻轻地绕在他的脖子上:“就像这样。”
江砚殊握了握围巾,什么都没说,倒是原本皱着的眉心缓缓舒展开了。
他其实一直都不怕冷,京城的冬天要比这里冷上许多,也从来都没有戴围巾的习惯。可当这条新围巾环绕在他的颈上,他的心也在微微发烫。
云染买的围巾啊……
虽然不是亲手织的,但也是亲手挑的,四舍五入,也就跟亲手织差不多了。
“那你想要什么回礼?”江砚殊轻轻牵着她的手,“不用怕我花钱,我还真没这么落魄。”
不管云染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哪怕是他的心,她想要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
云染隔着护栏往下看,正看见商场一楼的首饰专柜,然后若有所思。
她当然是不喜欢首饰这种有点累赘的东西,可是看外婆之前那么心疼那个玉坠子,明明那玉石的成色也不好,说是破破烂烂也不为过,要不……
趁着新年给她换一个?
首饰这种东西还能常常戴出去,让外婆在村子里跟她的老朋友炫耀。
江砚殊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顿时了然,或者说,自以为了然:“来,我送你戒指。虽然还没到真正求婚的时候,不过先买一个戴着,以后再买更好的。”
玉镯子玉坠的柜台就在钻戒柜台边上。江砚殊隔着玻璃看了几眼,就知道这些钻石戒指的成色很一般,只能算凑合。
柜员微笑着问:“你是要买戒指送女朋友吗?要多少号的?”
“云染……”江砚殊下意识地往边上一伸手,发觉云染不见了,再一转身,发觉她正站在边上挑玉镯子,“你想要买这个?”
虽然说,女孩子喜欢玉的东西,是很正常的。可是把这一条理论套在云染身上,就会觉得特别奇怪。
她在做实验的时候,身上不会有任何可能会干扰到她工作状态的饰品,手腕上戴着镯子,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实验操作。
云染看了半晌,不是很能分辨得出到底哪个镯子更好,只能凭借自己的喜好:“这个这个这个,都要了。”
翡翠镯子,白玉吊坠,再加上刻着吉祥图案的金手镯,送给老人最适合。
“你觉得外婆戴这些怎么样?”云染还后知后觉地问他的建议,“够不够有气势?”
江砚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几乎是把她强押回钻戒的柜台上,然后把她的手按在柜台上:“我女朋友的手在这里,你看她需要几号戒指。”
要不是场合不对,云染还以为他这是在说“我女朋友的手在这里,你看着想怎么剁就怎么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