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
她捏了捏作痛的太阳穴,也不知是宿醉导致的钝痛还是由此人出现的太过猝不及防引起,话中都是冷淡,显然并无多大开心雀跃。
“我与阡陌二人前脚刚出了百柳谷回了魔界,后脚你就跟了过来,到底是何意?”她不知重瞳与其早就相会过了,只觉此刻万般棘手麻烦,“选择了天庭放弃了情分的是你,选择大义成全了心中的道亦是你的愿望,我都没有任何余地挽回,任由你一个人就做了决定。好不容易我的日子刚刚恢复平静,你到底要如何做才肯满意?放过我与阡陌一条生路?”
画无骨对二人的偶遇也是始料未及,心底升腾起的一丝丝喜悦都在这先声夺人的质问下消散了,只觉这样的相遇场面与想象中大相径庭。
“我竟从来未曾想到,有一天我会被一而再再而三逼问到好几次无言以对的境地。”他起了无奈,却仍旧面无波澜,“我本打算来看一看你的伤势,顺便再想与你说一会儿话。可方才在大殿中久待的时间过多,如今怕是没有剩余的空暇停留了……听你说话时中气十足,呼吸稳定,想必已经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君拂闻言一怔,想再说些什么又尽数咽了回去,脸上神色复杂极了,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曾卸下心防。
“娘亲……?你在外面待着做什么?”
许是她离开的时间太过久了,这才引得在殿内等候的阡陌放心不下,听闻一阵交谈声传来,以为是被同僚又拌住了脚步。
“跟何人聊天说了这么许久,外头天凉,你穿得少……”
他将手中的外衣披过了君拂的肩头,抬眼望去这才注意到了前方的画无骨,未说尽的话语戛然而止,本能的上前做戒备状态,唯恐又发生昨日之事。
“你来做什么?”
画无骨一扫二人身上单薄的里衣,袖摆中的手猛地攥紧。方才在殿中重瞳的话语一闪而过,这才明白一句“相伴”的话中深意。原本,她身边的人是自己……可结果却被断了干净,亲眼目睹这般场景!
他心中有怒可却不敢发,害怕再一次出手只会离阿拂越来越远,可到底还是声调沉了几分,不答反问道:“你们二人同寝在一个殿中,是否有些于理不合?传出去只会说辈分乱了,旁人听了背后议论纷纷。”
“笑话?”
阡陌先一步在君拂前面开了口,握住她身侧的手仿若珍宝。这段极尽争取才有了希望的关系,竟然三言两语被称作“笑话”,甚至辈分一词都出了口,如何能忍。
“你莫不是忘了,当初还是你一剑将我致命,这才浴火重生,恢复了祝融的记忆。”他话语似冰渣,直直地戳人最防不胜防处,“三界都知道,我是祝融,天地所生之子,无任何家中族亲,更无任何辈分可言。若不是被盘古步步紧逼我也不会历劫转生成了婴孩,并且被阿拂带去赐名阡陌,有了第二重身份。”
他望向担忧而视的君拂,安抚一笑说:“人人都知我是祝融,如今与阿拂心意互通又有何不可?我之所以现在仍旧以阡陌的身份行事,唤她为娘亲,那是因为我最珍惜的、最放不下的就是二人的过去……可这并不代表,你能够随意胡乱置喙,甚至强行用一段收养身份空口污蔑。”
君拂只觉一阵阵暖意涌入心头,回握收紧了手,更多的一切都在不言中。今生能在意外之下救下阡陌,只怕是天道对自己最为照料有加的时候了吧……
“……是啊,这些亦是我心中所想。”她甜甜一笑,露出的笑容是画无骨许久未见过的,那么心满意足、那么满心满眼全然无芥蒂……也是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到底放掉了什么……
望着二人惺惺相惜的模样,画无骨倍感刺目又心起愁思,无数次在昨夜里想要说出口的话都成了云烟,只有悲痛、苦涩才是真的。
“你能够这么珍视她,就够了。”他话语涩涩,不知用了多少自制力才压下了嫉恨,淡淡道,“我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昨日之事不放心来瞧一瞧,并无与你们作对的意思。现在见到了人,我也正好让小厮带路出了魔宫,就此告别将一切都过眼云烟,忘了吧。”
若是她真的快乐,现下放手何尝不是一种成全?三人之中必定有一个人怅然若失,过去是阡陌,现如今不过变成了自己罢了。
“祝福你们。”
他留下一句恭贺,就不再停留往长廊外走去,身旁一直站立不敢吭声的小厮这才急忙对君拂与阡陌行了一礼,跑了上去尽职尽责做那带路人。
“就这么走了?”
阡陌半信半疑地一个挑眉,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影仍是不放心,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这才彻底相信画无骨竟是祝福了他们。
“何时此人如此大度,不吵不闹就直接离开?”他话中诧异,道,“我本以为今天又是一番纠缠不休才能结束一切,谁曾想他这般一反平常,倒叫我一时间不敢相信了。”
“……是啊。”
君拂亦是怔楞,太过反常惹得现下不知如何应对,站在长廊处就这么直直地望着画无骨消失不见的方向,心中愕然不比阡陌少。
“我以为,他这样誓不罢休的性子,定是吵闹不休的……”她揪住胸前衣襟,咬咬唇说,“可现在这样,更让我心生不安,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要出了事才好。”
阡陌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手臂一揽将这娇小的人儿搂入了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极尽安抚道:“算了,算了。莫要因为未知的事情过度忧愁,外面风大,我们先进去吧?”
“好。”
“昨儿你喝得不知收敛,现在刚醒来可否头还疼?要不要吩咐侍婢给你准备一些汤药,解解酒气?”
“都可以。”
……
……
两人的对话随着殿门的关合没了声息,微凉的风在长廊处呼啸而过,吹散了掉了一地的落叶,惹得正在打扫的侍婢抱怨连连,只觉这深秋厌烦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