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无骨收回被拒的手,怅然不已,见她飞离而去在空中划过的云流痕迹,一道道成了细小的白绳,似牵引住了他的心神。
“什么叫,她会把阿拂还给我?……”他轻声低喃,百般不解,这心中是越发放不下了。
若是就这样让她留下一团疑惑倏然离开,徒留自己在这迷惘猜测,只怕心境都会因此事不稳、动摇。
画无骨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如今遇到了让他迷惑的人、迷惑的事,那么就绝对不允许就此放任,随波逐流。
“看来,还是得跟上去看看。”淡声开口,起身抚平白袍褶皱,上前一步踏空于云层之中,双手掐诀操控,驱使着脚下云雾追随前方若隐若现的身影而去。
灭世从未想过他会这样执着,自认为把话说开了、说透了以后,两人便再无瓜葛。
因此她可从未多加留意到后方之人,一颗心承载满了前尘旧事,就连视线都是非常飘忽不定,心不在焉的神色太过明显。
也不知,她到底要去何方?
画无骨不禁暗暗猜测,疾速拂过的大风吹得两只衣袍鼓鼓,眸中暗光莫测,始终保持在数十米开外的位置,敛去一身气息。
两人一前一后,越过了无数个人族城镇,自然风光。前方的灭世,终于有所停顿,在一处小树林中翩然降下。
身形隐在丛林暗处,她透过斑斑绿影,去打量不远处人来人往的玄色城门,高高耸立的城墙上赫然写着“长洲城”三个大字。
这长洲城,隶属人族吴国地界,是与相邻魏国的交界点。这里融合了两国各不相同、各有千秋的民族文化,是一座高度繁华的城镇。而在街道上最常见的就是穿着式样各不相同、彼此通商的两国旅人,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她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它。
灭世沉在暗中,思绪莫测,遥遥站在长洲城外百米开外,一直未有动作。
陷入了沉思的她,并未发现身后倏然闪现而又迅速隐没的微光,身侧两只纤细的手腕在月匈前合十,掌心中升腾出的暗**气丝丝萦绕指尖。
她这是要做什么?
画无骨在一开始降落之时,便迅速往身上叠加了隐身咒的效力,符咒光芒迅速闪现而过,人便已经没入了葱郁的树丛堆中。
望着前方闭眼低喃咒法的灭世,再去瞧魔气浮现在半空中刻画而出的结印图腾,他面上寒色凛凛,握紧的手掌青筋鼓起。
“这是,生死咒……”
没错,灭世要结印的咒法,正是生死咒。
她打从离开不周山以后便决定了要启用这古老的禁咒,即使它以是施咒人的生命力为媒介,可一想到此咒的效用后,便毅然决然,不带犹豫。
神识操纵着魔气跟随着记忆中的图腾式样一直不断描摩,半空中已经成形的结印图腾在暗色中发出血色红光,即便别人不知这是何咒法,可却能感受到它极其不祥的邪气。
“最后的最后,就差我的一滴血了。”她睁开眼,见这飘浮的图腾心满意足地笑了,“南萧,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没能硬下心肠忘掉你。”
不过,等会以后,她便能一直一直呆在他身边了……
“生死咒啊……它最大的好处,便是能让我化为魂灵,永生永世呆在心爱之人身旁,这一次,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将我赶走了……”
灭世话中凄楚,颓然卑微,左手的食指随着心念一动迅速幻化成了锋芒刀尖,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的手腕划下一道血口。
以血液为阵眼,施咒人生命力为媒介。生死咒一旦完成,施咒人便会在这一刻起,生命力逐渐被图腾吸噬,即使再过强悍、修为再过深厚,也会从此变得弱不禁风,身体孱弱的程度仅次于人族体质。
“去吧,让我到他的身边去……”
她在这一刻甚至露出了明媚笑意,执念过深、压抑成疾,所有的心意都开始扭曲,病态化。随着点点血滴吸附于图腾之上,原本凶兽灭世无尽生命的命格骤然被禁术强制发生了改变!
图腾顿时红光大作,光芒包裹住她的全身,一瞬间身体涌上来的挫骨扬灰之痛,不亚于肉身重塑、骨骼重造。
见眼前人的身子竟然逐渐开始变得虚无,时不时变成透明化状态。画无骨此刻哪里还能安静待下去,疾步匆匆上前去,全力一击想要挥退红光,结果却被它尽数反弹了回来,自己的六成神力猝不及防地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连连后腿了几步,唇角溢出鲜血,见这禁咒威力如此之大,不由厉声大喝,道:“灭世,你疯了吗!难道不知此咒的后果!”
早在父神在世,他便要求自己将所有记载有关禁忌法咒的古书全部熟悉透彻,为的就是制止这些迷了心窍的神魔人士,知法犯法,扰乱天道秩序。
而这生死咒,更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它若是一旦结下契约,便再无退路可退!
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在等待中前方红光终于散去,可伴随着的却是灭世的肉身也凭空消散,只余一缕魂灵摇曳在原地,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白光。
这,难道是她心中所求吗?……
画无骨倍感痛心,伸手去触碰这魂灵形态的她,结果不出预料地穿透而过,如虚无缥缈的空气。
“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做!这种行为简直愚蠢至极!”他冷气十足,怒到了极点,难道就因为咒法那生死相随的可笑作用,就能如此不顾及自己性命了吗?!
更何况,她不只是灭世,也更是阿拂!如今这样贸然的行为,擅自与禁咒缔结了契约,让他如何能够不心急、不生气?
化为魂灵形态的灭世,周身散发出莹莹柔光,在感知到画无骨的存在时,不由心下惊讶,没想到他竟会跟踪自己。
“我当然知道生死咒的后果。”她转身,定定看着此刻寒气逼人的画无骨道,“可那又如何?我在云流之上就跟你说得很清楚,我是灭世,不是君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