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走廊慢慢往前，尽头有两排是公用长椅。

公共长椅处，一米外是栏杆，栏杆外是落地窗，透过干净无瑕的玻璃往下望，几十米下是车水马龙。

“青燕，你看这里，如果换个场景，像不像悬崖，深谷。”程以骁问。

青燕微微蹙眉，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青燕，我第一次来这座城市是六七年前吧，你大概……中学的样子，一座山上。”

程以骁的声音是一种不同于霍风宇的低沉，没有沉冷戾气的时候会带着一点轻佻，他望着楼下，嗓音悠悠，仿佛在说一个故事。

“当时一所中学秋游的出现了学生坠崖的事故，可惜我赶来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没有。”

“程先生，你……”青燕知道他不是在说一个故事，而是……

“很抱歉，青燕，之前骗了你，程以是我弟弟。”程以骁垂眸看着林青燕。

青燕不敢置信的捂着嘴，眸光动容的颤抖。

她一开始就怀疑程以骁和程以的身份，毕竟这两个人长得太像，她一开始愿意帮忙也是因为程以……她……

她帮对了！

青燕想笑，又笑不出来。

她哪有资格笑？不过是还了一点债罢了。

“程先生，那你应该听说了，程以坠崖是因为……是因为去寻我，他才……对不起。”青燕愧疚的低下头，不敢去看程以骁。

“你一直是这样觉得的？”

“嗯？”

程以骁上前一步，温和的揉了揉林青燕的头顶，“青燕，阿以的死和你没关系，害了他的人是我。”

“可是……”青燕觉得程以骁这样说是在安慰她。

“我没骗你。”

程以骁眉眼悲凉，“儿时，家族遭难，父亲将我和阿以分别送到不同城市的两户人家，后来我回到家族清理门户却不够强大，那些没铲除干净的余孽不知道怎么得到了阿以的消息，想用阿以威胁我。”

没想到程以竟然选择了跳崖以断后路。

程家，没有一个软骨。

“青燕，”程以骁弯腰，和林青燕平视，温柔的看着她，“你是阿以曾经想守护的人，阿以是为我而亡，以后换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青燕感觉心脏被人撬了一下，悸动，还有些痛，眼睛一阵发酸。

“程先生，当初是程以照顾我更多，我已经欠他很多了，你不需要……不需要再为我做什么。如果真的要算这恩恩怨怨，亏欠的那个人也该是我。”

程以骁摇头，“在阿以心里，你不是亏欠，是陪伴。陪在你身边，是亡人的心愿。”

程以骁怕她拒绝，这姑娘就是什么都分得清清楚楚，他继续，“青燕，我已经告诉你原因，难道这个原因会成为让你拒绝我……代替阿以的理由吗？除却阿以不说，我们也是朋友，不是吗？”

“是朋友……”青燕觉得自己被程以骁绕进去了，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言语。

“那就是了。”程以骁莞尔一笑，冬日暖阳的照耀下，妖冶之气更重，“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没有了。”青燕摇头，“谢谢你程先生，也……谢谢程以。”

“他在天之灵会很高兴的。”

程以骁没有，也不敢，告诉林青燕真相——

不敢告诉他的小公主，他是一个感情薄凉的人，胞弟对他的影响并不足以让他对一个女孩儿如何的呵护备至。

但是，他更加不能告诉他的小公主，他曾经是一个被关在胡同小巷里全身是伤、连顿饭都吃不起、像个小乞丐似的小破男孩。

如果可以，那一段灰暗时光、那个无能又无用的他，他的小公主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

况且，他至今不知道林青燕为什么会失忆，为什么从苏家的小公主变成了言家的私生女。

就算林青燕是言高庆的私生女，苏家养了多年的女儿就那么轻易的把人给扔出了言家？难道是因为又有了苏羽洁那么一个后辈才放弃了青燕？

苏家是最低调的世家之一，这些秘辛，外人根本查不到。

程以骁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帝都，是来给胞弟收尸。

坠下山崖，程以并没有当场死亡。

程以骁乘直升机赶到的时候弟弟已经身受重伤、抢救无力，以回光返照的最后力气跟他交代后事。

少年的程以说：“哥，我自知体弱多病会成为你的负担，我自断后路只想换一个承诺。我喜欢一个女孩子，我不奢求你照顾他，但求你护她周全，好不好？”

重逢林青燕之后，程以骁无数次在想，让自己和林青燕白白错过这么久，是不是老天爷对他无情无义的谴责和惩罚？

不过，惩罚就惩罚吧，反正人他是找到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程以骁甚至是妒忌弟弟的。

妒忌弟弟能在纯粹的年少时就将林青燕放在心头，妒忌林青燕将弟弟铭记了这多年——即使只是把弟弟当做了年少的好友和亏欠之人。

程以骁想想自己，是个连自己过去都不敢说懦弱者，是个，如果不是一开始就被林青燕撞破杀手身份、大概会牢牢隐瞒自己阴暗一面的欺骗者。

他的小公主啊，是他放不下又舍不得玷污的星光。

林青燕和程以骁说话的时候，霍风宇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边，时不时就变得眼神阴戾，情绪汹涌。

如果不是姜彦知道自家少爷没有学过唇语，他都怀疑少爷这是在“偷窥”少奶奶说话了。

尤其是看到程以骁对少奶奶使用摸头杀的时候，姜彦一度以为自家少爷要冲过去“手撕”情敌，没想到少爷竟然生生忍了下来！

不错不错，有长进！

过了一会儿。

林青燕神色温软和程以骁走过来，她看程以骁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于之前的疏离和客气，明显多了一份亲近感。

霍风宇的眸子一暗，在林青燕距离他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迎上去，将人搂入怀里，给她理了理大衣，把程以骁隔到一边。

他火气憋回肚子里，温声问林青燕：“谈完了？”

青燕不想搭理他，对程以骁说：“程先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程以骁笑笑，和林青燕道别前又说了一句，“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不要跟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