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他说:“没事了,没事了,会好的。”
那拥抱带着礼貌和节制,带着珍重和呵护。
卓烟锁眼睛看不见了,心却看的更清楚。
他的声音非常嘶哑,却带着让人平静的力量。
嗓子里似乎是陈年旧伤,似乎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卓烟锁发现,原本绝望的世界因为这个声音仿佛开了一线天光来。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卓烟锁木着嗓子。
戚成勋顿了顿,反而退后几步,引着她在凳子上坐下,方才放低声音缓缓道:“你躺了一夜,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乡村偏野,还请贵人担待。”
卓烟锁苦笑:“事到如今,连你也要欺瞒我一个瞎子吗?你叫我贵人,我有什么尊贵的?”
那边没有人应声,只把手中的东西往她手中一塞。
然后只听到“吱呀”一声,门开了,那人已经出去了。
这是戚成勋给她防身的枪,她原来的精美小枪,早就在跳江的时候不知哪里去了。
这年头有把枪的,可不就是贵人么?
卓烟锁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人不是牧云雷的人,可是,也不是戚成勋。
如果戚成勋这个自大狂要是在这里,定然是什么都不做,先是狠狠嘲笑她没用才是!
一想到这里,卓烟锁忽然悲从中来,怀念起戚成勋的毒舌来,戚成勋说的没错,她本就是太没用了,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的田地。
看不清路,怎么找到回家的路?
看不清人,怎么找到珍重的人?
卓烟锁伏在桌上无声抽泣起来。
戚成勋默默躲在门后,看着那伏在桌前一起一伏抽泣的身影,俊美的面容上一阵苦涩。
他是故意离开,这丫头,从来不在人前这样哭。
过了好大一会,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卓烟锁经过一番发泄,早就做好了掩饰。
她卓烟锁或许别的不行,但是乔装的功夫一向是一流的,这话可是胖头鱼哥哥亲口承认的。
戚成勋端着两个粗瓷碗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鱼汤的味道。
卓烟锁高烧初愈,腹中早就饿了,本来还在骤然失明的阴影中丝毫不觉得,这会子一闻到食物香气,那馋虫早就被勾起来了。
何况,她还有求生的意志,她不会就这样瞎一辈子。
戚成勋细细的吧碗筷摆好,对着卓烟锁温言。
“连年兵乱,家中已经没有什么存粮了,这是刚才捕的河鱼,配了野菜山中菌子,贵人用用吧。”
卓烟锁心下感动,这小兄弟倒是谦恭有礼,没想到这卞城外的民风竟然还这样淳朴,有什么好的都让客人享用。
滚烫的鱼汤,带着山珍和野菜的清香,正是鲜上加鲜。
还好,卓烟锁想着,这时间还是越来越暖和,不是什么寒冬腊月,还有大自然的恩赐可以享用,不然就算被这好心人救了性命,但是也恐怕没有东西吃一起饿着。
鱼汤一入口,那回忆中的味道扑面而来。
“哥哥,我今天又没有吃饱。”
小姑娘甩着小短腿趴在灶房门口一脸菜色。
那少年,闪着光芒,带着笑容,对着小姑娘说:“就知道你这小馋猫,不过咱们今天不能去江边,还好我藏啦大师傅一个鱼头,我给你炖汤喝。”
小女孩的眼睛里便有了光芒。
“怎么了?贵人可是用不惯呢?”
戚成勋看着卓烟锁喝了一口汤就停下筷子,连忙出声问,那样子,仿佛是一个等待批评的好学生。
卓烟锁从回忆中跳出来,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这味道像极了我的一个朋友。”
戚成勋忽然间顿住。
这个世上,吃过他亲手做过饭的,除了他那早逝的母亲,就是小时候的“小丝巾”妹妹。
她可还记得他吗?
如果记得,那她的信物为什么会丢失?为什么连丝毫的争取都没有,直接要嫁给牧云鹏?
戚成勋无言。
吃饱了,卓烟锁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不用她张口,一个干爽的帕子过来细心帮着她擦拭。
卓烟锁不习惯,接过来自己擦。
虽然她自己说服自己,这人没什么不妥,当地的老百姓都很怕手中有枪的人,她这样的女子,长得不错,又有枪支防身,一般人家要么不救,要么救了就会尽心尽力以攀附军队。
可是事实上,卓烟锁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力可以让人攀附的,她一边擦拭一边自嘲的想,连戚成勋都说过,她在拼命给自己找一个好下家呢!
“这里离卞城还有多远,不知道先生您方不方便把我送回卞城。”
卓烟锁试探着再问。
“就您一个人吗?”戚成勋装模作样考虑。
卓烟锁沉默,她还要等戚成勋吗?
那个人毕竟是奉了命来救她的,就算是死了,其实也是因公殉职,根本不能怪她。
要对不起他的,应该是牧云鹏。
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她根本不觉得是牧云鹏的原因,反而内心深处的愧疚和不安如同浪潮一样,不断袭击着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内心。
何况,卓烟锁不得不承认,在她的内心深处,非常渴望那个不羁的声音重新出现。
“不,我还要等一个人。”卓烟锁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如铁。
“谁?”戚成勋的心都在颤抖。
卓烟锁沉默片刻,还是觉得对着面前这个人和盘托出,毕竟人家要对她动手,对一个根本看不见的新瞎子,可是有无数次机会。
“他是一个军官。我们被人暗害。你把我们送到卞城大帅府中,我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戚成勋的嗓音更加沙哑,还带着一丝难得的颤抖。
仿佛是为了避免卓烟锁疑心,他才又加上一句话,“不,我是说,带一个人,我的价格可就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