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泓逸这番话,令颜老夫人颇为动容。
颜老夫人最担心的便是江若灵嫁去帝王将相家,会受委屈,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陆泓逸这话里的意思,却是不会叫江若灵受此拘束。
颜老夫人略略点头,吩咐丫鬟端来了府里的梅子酒。
这梅子酒平日是不拿来待客的,因是颜府自酿的,只有那么十来坛,喝一坛便少一坛。
也就是陆弘逸这样的贵客来了,颜老夫人才勉强舍得。
酒菜皆上桌,陆泓逸先尝了尝那梅子酒。
入口柔滑不乏清甜,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佳酿。
再一伸筷子,那素鸡肉嫩,夹起来一看,里头还有骨头,瞧着与鸡肉无异,一口咬下去才知其中玄机。
“骨头”是酥炸的,“肉”是素肉,口感韧滑,酱料下得也足,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余下的几道菜自不必说,都是江若灵亲手做的。
陆泓逸很给面子,将这些素菜每样尝过。
他愈发舍不得这小女子在外头做饭了,心道一下做出这么多菜,她定是累得慌。
江若灵的几个舅舅也都在桌上,大舅已是四十来岁,二舅、三舅刚到而立之龄,比陆泓逸大不了多少。
先是三舅与陆泓逸探讨了诗词歌赋,再是二舅拉着陆泓逸做行酒令,一番比划试了试拳脚力气,然后大舅假装不经意地问了问陆泓逸是否打算娶妻。
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江若灵瞧得尴尬,陆泓逸却安之若素,与三人一一过招,滴水不漏,不刻意讨好,又不乏真诚相交。
一番推心置腹,颜家人对陆泓逸可算是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三舅觉得这逸王殿下是个有才学的,精通文墨,腹有诗书气自华。
二舅在拳脚功夫上试了试陆泓逸,试出陆泓逸的确不是个花架子,武功深不可测。
大舅打探出陆泓逸打算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娶平妻不纳妾。
至于颜老夫人,将这些一一看在眼里,暗自点头,心道灵丫头算是遇上良人了,不像她那母亲,嫁给了江良骥那等凉薄无情的庸人。
用过膳,下人们呈上糕点。
这其中有不少是陆泓逸带到颜府来的,江若灵很是喜欢,不由多吃了几口。
“小姐,再吃下去您可要胖了。”青筠小声提醒。
陆泓逸听在耳朵里,伸手又朝江若灵递了一块:“无妨,还是胖些好,再瘦下去一阵风便要吹没了。”
江若灵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青筠上前接过,递到了江若灵手上:“小姐,这是您最爱吃的海棠酥呢。”
江若灵嗔怪地瞥了这丫鬟一眼,咬了一口那海棠酥。
海棠酥摆在了陆泓逸手边上,虽是她最爱吃的,她却没伸手去拿。
毕竟这桌子如此之大,就是伸长了手她也够不着。
倒是陆泓逸细心,似乎看出了她馋,特地给她挑了块最大的海棠酥,几口下来,都要吃撑了。
颜老夫人对陆泓逸是越看越满意,用过点心之后,留陆泓逸在府里住下,备了最好的厢房。
厢房与江若灵住的院子相隔不远,到了夜里,陆泓逸约她去外头街边看杂耍,在月门外等着她。
江若灵一出房门就瞥见了月门下那道熟悉的人影,月色洒在他肩头,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似乎也显得柔和了起来,一双眸子如盛满了月色,她颇有些不好意思直视,略略移开目光道:“殿下久等了。”
“这里没有外人,叫我泓逸便是。”陆泓逸道。
他这次来江城,并未与旁人说起,知道的人不多,侍从也只带了屈指可数的几个。
江若灵并未这么称呼他,依旧是叫殿下:“殿下来江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陆泓逸深深看了她一眼:“是有要紧事要办。”
“什么要紧事?”江若灵被看得不明所以。
在她看来,八成是又有差事落到了陆泓逸手里,所以他才会突然离京。
可她想来想去,始终也没想到究竟是什么事,书中似乎没有这么一处记载。
陆泓逸眸光又深了几分:“想你,算不算要紧事?”
温热的呼吸拂过江若灵耳畔,带来难以言说的酥麻。
她怔了怔,心险些漏跳了一拍,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微红,脸也跟着红了起来,一如晚霞。
片刻的赧然过后,她到底没回答他这一问,而是岔开话题:“听闻边疆战事吃紧,你是不是很快又要去领兵了?”
“是。”陆泓逸点头。
不止战事吃紧,国库也出了些事,麻烦不小。
可这些,他不打算说给江若灵听,他日后自有办法处理,让这小女子为他担忧着急,着实不必。
“那会不会有危险?”江若灵担心他的安危。
若按照书中所写,陆泓逸这次应是顺顺利利退了敌,可一切早已偏离原有的轨迹,由不得她不忧心。
“不会。”陆泓逸听出她话里的关心,故意问道,“你这般担心本王,却说不肯嫁本王为妃,为何口是心非?”
江若灵被他问得结舌。
想了想,硬着头皮道:“不会有危险自然最好,要是损失了殿下这员大将,边疆不知何时才能平乱。我虽是寻常百姓,却也是关心战事的,哪里是只关心殿下你?”
言下之意,是陆泓逸自己想多。
陆泓逸听她这么辩驳,却也不恼:“若能关心本王,胜过关心战事,那便再好不过。”
脸皮简直厚如城墙拐角。
偏偏江若灵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换做旁人她还能怼上几句,面对陆泓逸这个王爷,她还真是怼不出口。
幸而言语间两人已走到街边的杂耍艺人跟前,解了她这不能回嘴的尴尬。
那杂耍艺人时而嘴里喷出火来,时而舞刀弄枪吞剑,惹得周围一片叫好连连。
“国之安定,于百姓而言是大事,否则哪有如此太平盛世。”陆泓逸略有感慨。
江若灵看了一眼他轮廓明晰的侧脸,心道有你在,太平盛世便在。
只是这话她断然不会说出口,否则这脸皮厚如城墙的听了,岂不更加没皮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