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见竟有真男人伺候娘娘的道理,便觉稀奇,又问道:“你应是月兰国的人吧。”
“正是。”
“听说月兰国乃是女尊男卑,我倒觉得新鲜得很,你可否与我说说你们那儿的习俗?”
秋霜说着往苏竹身上靠近了些,苏竹身上淡淡的香气,令秋霜心中更加欢悦。
苏竹向来习惯于周旋于女人之间,在他眼里,秋霜就是自家主子的一个朋友,身份又高,算得上是贵人,自己没必要和她闹得很僵。
苏竹笑着回道:“姨娘想知道什么,奴便都能告诉你。”
秋霜见苏竹不回避,便勾上了他的臂膀:“到我屋里说去。”
苏竹点了点头:“若姨娘喜欢,奴便天天来说。”
酆羽远远地望见秋霜勾搭上了苏竹,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深究。
如今秋霜的地位已经不同于往日,自己不好多舌,又因自己与她关系也回不到从前亲密无间的时候,也不好多关心她,便住了脚,往回走了。
正午时分,酆羽替秦素烟布好了菜,准备用午膳。
秦素烟等在桌前,并未动筷:“快去问问天书阁,陛下来不来一起用?”
“是。”酆羽正要往天书阁去,便见福未赶了过来,“参见娘娘。”
“怎么样?陛下等会儿来吗?”
“回娘娘的话,陛下现在正忙着,恐怕是过不来了。”
秦素烟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陛下在忙什么?”
福未支支吾吾地,并不怎么敢说。
酆羽急道:“快说,娘娘问你话呢。”
“回娘娘,据奴才所知,现在各地民众都相信您是灾星转世,叫嚷着要杀了您,来祭天凌国国运啊!陛下现在就在忙活这件事呢,各位大臣围着他,让他杀了您。可是陛下丝毫不为所动,就是决定要护您到底,这才惹得各位大臣缠着他不放啊。”
“岂有此理!”酆羽有些生气,“娘娘,现在可怎么办啊?”
秦素烟知道,凌寒墨这是在护她周全,既然他都已经下定决心,和整个天下为敌,那么自己也要倾全力去协助他,站在他这一边,度过现下的难关。
秦素烟道:“我知道了,传话过去,说我一切安好。”
“是。奴才告退。”
酆羽见福未走了,便急道:“公主,难道咱们不去帮帮陛下吗?让陛下独自一个人面对众大臣的刁难吗?”
“我去?我去有什么用?难道现在去天书阁,告诉那些大臣,他们这是愚昧,不许杀了我?”
“当然不是,那……那总有别的办法呀。”
“有什么办法?现在天凌国的人视我为眼中钉,我再在他们眼前晃,这难道不是在和他们示威吗?那帮大臣岂不是更加怒火中烧,到时候便更加难缠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秦素烟动起了筷子:“先填饱肚子再说。”
酆羽明显还有些担心凌寒墨,僵在了原地。
秦素烟看了酆羽一眼:“去叫姨娘过来用膳。”
酆羽压制住心中的焦虑:“好吧。”
酆羽叫来了秋霜,两人一道用了午膳。席间,秋霜一直要苏竹陪着,秦素烟虽觉反常,但也没有制止,若是能利用苏竹拴住秋霜的心,对自己有利而无害。
用过了午膳,秦素烟便支开了秋霜,自己在房里细细思索现下的局面。
秦素烟如今问过了秋霜的话,便对当前局势都清楚了许多,她明白,这一切都是薛家在从中作梗,除掉薛家刻不容缓。
秦素烟先将手头月兰国的事情放了放,寻了人去跟女王传话,就说现下天凌国内乱,走不开身。
秦素烟将殿内的事情交给了苏竹,便带着酆羽往大牢里去了。
阴暗潮湿的地牢,昏暗的灯光,皮鞭抽打的噼啪声和犯人的呻吟,交织成一段痛苦的旋律,回荡在地牢内。
秦素烟一踏进牢内,便闻到了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异味,压抑的气氛随之袭了过来。
秦素烟并未被这气氛所感染,她看了一眼守卫:“带我进去见李将军。”
“是。”
秦素烟被带到了李瑞所在的牢房,不得不说,李瑞的牢房布置得非常干净,每日又有热汤热菜供着,与这个破败的地牢格格不入。
“求求官人,给我一点肉吃吧。”一旁眼馋的死囚从栏杆间伸出了手,试图引起李瑞的注意。
李瑞吃着好酒好菜,厌烦地将那人的手打掉:“滚开。”
秦素烟来到了牢门,让狱卒开了门,走了进去:“李将军,狱中的日子看来过得还不错嘛。”
李瑞见秦素烟来了,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又是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娘娘怎么来了,来来来,娘娘请坐。”
常年的溜须拍马和趋炎附势已经让他养成了伺候贵人的习惯,李瑞熟练地跪在地上,为秦素烟拍去裙裾上沾上的灰尘,非常自然。
秦素烟坐在了李瑞的对面,李瑞为她满上了一杯酒:“区区松花酒,比不上宫里的琼浆玉液,还望娘娘不嫌弃。”
秦素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并未喝酒的意思。
“娘娘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怕这酒有毒?”李瑞将秦素烟的杯子拿过,一饮而尽,“看,这酒没毒。”
“酒无毒,但人心毒。”
“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下官可听不懂了。”
“听不懂?”秦素烟将酒杯往地上一摔,挥剑指向了他,“你为什么要散布谣言,说是我杀了四公主?”
李瑞知道秦素烟是来兴师问罪的,料到了这一幕,镇定地用手指移开了她的剑:“娘娘,这你可就错怪我了,我只负责杀人,不负责造谣。”
“就算不是你造的谣,但你也是薛将军的人,这件事是皇后和他一手策划的,你一定知道造谣生事的人是谁。”
“我的确知道,但是娘娘,你就算知道了是谁,你也没有办法治他的罪。”
“此话怎讲?”
李瑞得意一笑:“这在民间造谣的人,是轩辕神婆,是皇城有名的神婆。几乎所有百姓都相信她,她说你是灾星,那百姓会信一半。若再把两位公主的死推到你的身上,百姓便会全信了。”
“真是好卑鄙的手段。”
李瑞笑着吃起了眼前的肘子,满嘴流油:“娘娘,我也不愿意得罪您,但谁让我现在是薛将军的人呢,我只能听他的。”
“那你难道就不怕陛下治罪于你吗?”
“怕,自然怕得要死。但那又如何?现在他不能治我的罪。”
“那以后呢,他终究是陛下,他掌握了你的生杀大权,他完全可以杀了你。”
李瑞放下了肘子,咂了咂嘴,眼睛有些微微发红,他喝了口酒:“我累了。”
“此话怎讲?”
“我努力了一辈子,我拍了一辈子的马屁,到头来呢?除了得到这顶越来越高的乌纱帽,越来越多的财富和权势,又得到了什么呢?”
“可这些不是你一直在追求的吗?”
“是啊,我也觉得。我以前刚入官场的时候,我就告诉我自己,我一定要爬上去,我一定成为人上人。你看我现在,我做到了,哈哈,我做到了。”
李瑞笑了几声,但表情依旧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那又怎么样呢?春月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我努力这么久,却依旧得不到她的爱。”
李瑞一捶桌子:“我恨她!恨她当着我的面和面首快活。恨她总是羞辱我,看不起我。我恨她,我这么爱她,对她这么好,几乎是言听计从,可她为什么就是不爱我?为什么!”
“因为你在她心里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对!我就是啊,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李瑞激动了一些,“可我是真心爱春月啊!天凌国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对自己的妻子掏心掏肺,能做到不纳妾,还能做到容忍妻子与别的男人欢好?除了我,谁还能做到?”
“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李瑞拿起酒壶,一饮而尽,随后开始乱扔桌上的菜。
桌上的红烧肉滚到了墙角,隔壁的死囚捡起地上的肉往嘴里贪婪地塞了进去。
秦素烟平静地看着李瑞撒着酒疯:“你清醒一点。”
李瑞脸涨得通红,已经有些醉醺醺的样子:“我也恨你,都怪你,将她和我都一道设计了进去。让她一直觉得,我是占了个便宜,才得到她的。”
“但如果没有我,你将永远是个四品小官,你现在也不是什么驸马爷,早就娶了别人家的媳妇,过上了平凡的日子。你溜须拍马的功夫能助你升官,但没有办法让你获得最高的权势。”
“不!我能靠自己,让她爱上我的!我可以的!”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难道忘了她是多么势利的一个人了吗?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每次一看到你的示爱,她便觉得一阵恶心。你永远不可能得到她。是我,让你的美梦成真了。”
“那真是谢谢王妃了。”李瑞的笑里带了些讽刺,“最后到底是梦一场,不属于我的东西,即使得到了,也没有用。”
李瑞又灌了一壶酒下去:“你知道吗?她不止一次地要杀我。喂我喝毒药,在我的床上放毒蛇,派面首刺杀我。有一次,我差点就被她杀了。”
“还有此事?”
“记得那天夜里,我夜里起夜解手,回来的时候见到有三个刺客冲进了我的房间里。我还以为是家里进了贼,提了武器便进去与他们厮杀,闹得府中皆知。后来我才知道,那三个人不是别人,是春月最心爱的三个面首。”
李瑞越说越难过:“我就是全府的笑柄。也不算,是全皇城的笑柄。更可笑的是,我心里依旧爱的是她,我恨这样的自己。”
“既然你爱她,那你怎么舍得杀她?”
“再深的爱,也经不住移情别恋。后来,我遇见了秋霜。她长得很可爱,很像小时候住在我邻家的女孩,我想过,要不要把对春月的爱转移到她的身上。我试过了,我成功了,有了秋霜之后,我便再也不想春月了。”
“那后来,你为什么冷落了秋霜。”
“你知道了?”李瑞警觉了一秒,“秋霜都告诉你了?”
“全告诉我了。”
李瑞冷笑一声:“女人果然靠不住。”
李瑞猛喝了几口酒,道:“后来三爷成了,我便回去,又见到了春月。再次见到春月,我心中对她残存的爱竟然又升了起来,只可惜,她还是我行我素,将我最后的爱消磨殆尽。我对她的爱,逐渐转化为了恨,之前爱得有多深,恨得便有多深。”
“所以你选择和薛家合作,杀了她。”
“对!我是喜欢权势,但是我对她的恨意远远超过了我的欲望。她毁了我的十年,这十年,我都是在痛苦和折辱中度过的。我要让她付出代价,不,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杀了她,我没有意见。但你为什么要将罪名加在我的身上?”
“这是薛将军的安排,我虽不喜欢你替我安排这么多事情,但我也不至于要害你。但为了得到了薛将军的兵,我必须听从他的安排,得罪了,娘娘。”
“你一句得罪了,很可能要了我的命,你知道吗?”
“陛下这么爱你,必然会护你。你又是月兰国的皇女,谁敢轻易动你?”
“你错了。民为国之根本,如今各地暴动,局势动荡,如果百姓们联名要杀了我,我不得不死。”
“那我便管不着了。”李瑞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满嘴胡话,“反正我早已经做好被赐死的准备,你死不死的,与我何干。反正最后都得死,都得死!”
李瑞醉醺醺地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床边,瘫倒在了床上,嘴里还喃喃道:“哈哈,春月,你死,我也要死了,到死你都离不开我,哈哈!”
酆羽听完了李瑞的故事,唏嘘了一阵:“即使是在月兰国,也没有一个丈夫过得这样惨。”
“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要走到底。得到了人又如何?得不到心,依旧无用。与其因爱生恨,那还不如从未爱过。”
“那娘娘,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接下来?”秦素烟摸了摸下巴,“先去摸清这轩辕神婆的底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