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近郊边上，广阔的林子间一前一后奔腾着两个人。

秦素烟策马追逐着眼前的凌无绝，耳边风声萧萧，脚下尘土飞扬，秦素烟双眼紧紧地跟着凌无绝，不知不觉已经追出去了几十里。

凌无绝在狮子骢身上挣扎着不掉下来，然而这么久过去，凌无绝的气力已经用到了极限，他没有办法再在那匹狮子骢身上坚持下去，被它猛地摔了下去。

凌无绝滚在了地上，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狼狈。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下子又站了起来，继续逃亡着。

秦素烟一挥马鞭，赶了过去，拦在了凌无绝面前：“陛下，你还想去哪里？”

凌无绝一惊，警惕地看着秦素烟：“南丰王妃，朕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苦苦相逼？”

“好一个无冤无仇。”秦素烟下了马，利落地将刀抽出，抵在他的脖子上。

“有话好好说。”凌无绝赔笑道，“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说出来嘛，朕给你赔不是。”

“那我可得和你好好说说。”秦素烟并未将刀放下，“陛下可还记得，你是怎么坐上这个皇位的吗？”

“当年父皇想要传位于太子凌衡，朕被逼无奈，为夺皇位，在父皇弥留之际，逼入了天凌宫，与大哥的军队大战。最后大哥败于我的手下，朕又逼着父皇传位于朕，朕从此，成为了天凌国的皇帝。”

“堂堂一代皇帝，竟是靠这样不仁不义，无德无情的方法得到了皇位，你的内心难道没有感到有一丝丝的羞耻吗？你坐在皇位上，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不安？”

“朕为什么要不安？这个天下是朕打下来的！谁能赢，谁便能夺得天下，至于靠的什么方法，完全不重要！”

秦素烟冷笑一声：“可是听闻，你是靠着一个女人，打下了这个天下。”

凌无绝最恨别人这样说，他愤然道：“你不要听外面的流言蜚语！朕怎么可能会靠一个女人打下这个江山？”

“那请问，为何你在皇子之时，要故意亲近秦家的千金？为什么在逼宫那日，是秦将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又为什么在你登上皇位之后，秦家遭遇了灭门之灾？”

“那个女人她愿意扑上来，她自己要出去替朕卖命，管我何事？”

秦素烟看着凌无绝竟然理所应当地说出了这一番恬不知耻的话，不由怒火中烧，她手上的力道加了一些，将凌无绝的脖子划出了一些血。

凌无绝忙慌乱地说道：“哎哎哎，女英雄饶命，朕说她蠢，没说你蠢。”

秦素现在并不想直接杀了凌无绝，以免她克制不住怒火，将他误杀了，秦素烟先将刀收了回来，然后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将凌无绝整个绑住。

凌无绝有些不耐烦：“南丰王妃，你到底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事情，只不过有些旧账找你算。”

“你我之间又没什么交集，哪里有的旧账翻？”

“我现在这个身份是没有，但是，”秦素烟将腰带又抽紧了一些，“如果我说我是秦素烟，我便有了。”

凌无绝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起来：“王妃可真是幽默，你怎么会是她呢？她早……”

秦素烟打断了他的话：“她早就新婚夜那一天死了是吗？”

凌无绝收起了笑容：“你怎么知道？”

“那一夜，天有多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秦素烟站在了凌无绝面前，“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你对我入骨的冷酷和非人的折辱。新婚之夜，我等来的不是与我的夫君花前月下，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缠绵！”

秦素烟想起上一世，便越说越激动：“你说我蠢，那你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对我展开那样追求的攻势，让我对你倾心，让我对你死心塌地。我那不是蠢，我只是被爱蒙蔽了双眼。你得到了我的爱，利用我的所有，你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站在我的面前，说我蠢呢？”

凌无绝看着这样的秦素烟，大骇，眼前的南丰王妃虽然模样与秦素烟不一样，但是此时的眼神和语气和当年秦素烟发怒的时候，如出一辙！

凌无绝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秦素烟揪住了凌无绝的领子，“你的大婚之夜，可不是只有你在成亲，你的三弟也迎娶了月兰国的二皇女，也就是现在我的身份。”

“你，你怎么会变成她？”

“说出来我也不信，我命不该绝，我的灵魂竟然直接在二皇女的身上苏醒。我告诉我自己，这就是老天爷也在助我，要我活下来，找你报仇！”

凌无绝吓得坐瘫在地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这不可能！”

“你就算再不相信，这件事还是发生了。”秦素烟居高临下地看着凌无绝，“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当年死在你手里的秦素烟。”

凌无绝看着面前的秦素烟，以前有关南丰王妃的回忆像万花筒一般，在凌无绝的面前放映了起来……

传闻南丰王妃独自一人破了荆连山，立下赫赫军功。南丰王妃特意为自己献上了美人，离间自己和程青澜之间的感情。南丰王妃还特意屈尊，成为程青澜的贴身丫鬟，最后招出程青澜的秘密，让程家一家惨死……

再到现在，南丰王妃和三弟一起打入了皇城，直取自己的性命。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直冲着自己和程青澜而来。

凌无绝一想到这些事情都是出自秦素烟的手笔，吓得满身大汗，他的声音有些发抖：“真的是你！”

“陛下英明，终于看出来了。”

凌无绝现在浑身战栗，他惶恐地看着秦素烟，嗓子里居然有了哭腔：“别杀朕，别杀朕，朕是你的无绝哥哥呀。”

“无绝哥哥？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浑身恶心。”秦素烟见着凌无绝这副贪生怕死的样子，心中厌恶，随意地抽了他一鞭子。

这一鞭子不是很重，凌无绝却抖成了筛子，十分害怕地接下这一鞭子，嘴里求饶道：“饶命啊，饶命！”

“饶命？”秦素烟蹲了下来，看着凌无绝道，“那一夜，我是像你这样苦苦地哀求你，求求你不要杀了我，求求你给予我一点点的温暖。可是你呢？你却将过河拆桥做得彻底，丝毫没有考虑我的感受，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来求饶？”

凌无绝跪了下来：“千错万错都是、都是朕太贪心，朕想要得到的太多。朕又害怕你太过强势，将朕的权力盖了过去，所以朕只能杀了你，杀了你们的秦家。”

“可我当时是那么的爱你，我怎么可能会夺走你的权力？只要你许诺我为后，我今后必定对你一心一意，哪怕你之后将程青澜纳为妃子，我也不会多说一句。可是你呢，你一定要灭我秦家满门，要立程青澜为后。”

凌无绝拉住了秦素烟的衣角：“以前都是朕不好，是朕一下子被澜儿迷惑了，你原谅朕好吗？”

“事到如今，你还是想把自己的罪过推到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上，凌无绝，你到底还算不算是个男人？”

“你不要太过分了！”凌无绝忍耐了秦素烟许久，终于在此刻爆发了，“朕告诉你，朕以前爱过你，可是你的脾气性格实在不是朕喜欢的类型，朕喜欢的是温柔的女子，而不是像你这样的母老虎！”

“原来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印象。”

“对！不仅如此，而且还模样普通，脾气差劲。”凌无绝说完，嘲笑了一声，“若不是你现在运气好，投进了如此尤物的身子里，想必依然不会有男人爱你。”

秦素烟敌视着凌无绝，凌无绝就是这样，即使是在自己将死的时候，还是要竭尽全力羞辱秦素烟一番，仿佛他面对的，不是昔日的爱人，而是上辈子的仇人。

秦素烟现在清楚，凌无绝的命在自己的手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办法让自己在他面前显得一文不值。

可是这一世的秦素烟不再是上一世那个愿意服从凌无绝的她，她瞪着凌无绝道：“那你以为，你有什么本事？你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你有什么资格看轻我？”

“可是朕是皇帝！”

“你别忘了，你这个皇位是我帮你打下来的！”

秦素烟杵在原地没有再动，凌无绝此时感觉有些无地自容，但他还是硬着脖子，轻蔑地看着秦素烟，两人相对无言，只闻微风轻拂，安静异常。

此时，忽听后来传过来一声清亮的男声：“二哥此言差矣。”

两人循声看去，原是凌寒墨骑着一匹白马跑了过来，凌寒墨身着一身玄衣，黝黑的发丝随着微风飘扬了起来，他望着秦素烟，直奔她而来。

凌寒墨在秦素烟面前停下，向她伸出了手：“夫人，请上马。”

秦素烟牵起了凌寒墨的手，坐上了马，被他从后面温柔地拥着。秦素烟感受到了凌寒墨的温度，她的怒气在凌寒墨的宠爱之下，消失了。

凌寒墨看着凌无绝道：“请你对我家夫人客气一些，她是我心中的至宝，我不允许你这样说她。”

凌无绝冷笑一声：“若是你知道这个女人以前有多丑，你还愿意爱她吗？”

“我爱的是夫人的人，我们之间的结合是灵魂的共鸣，与相貌毫无干系。再说了，她的上一世，在我眼里，也是美的。”

“大家都是男人，你就别说这些哄女人的瞎话了。”

“我从不说假话。”凌寒墨宠溺地看着眼前的秦素烟，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夫人，我们别理他，我这就带你走。”

凌无绝一下子跳了起来：“喂！你们就这么把朕扔在这里了？朕是皇帝，朕可是皇帝啊！你们这些反贼都得死？朕一定要杀了你们！”

凌寒墨看着凌无绝一笑：“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凌寒墨将缰绳往回一拉，然后催马远去。

秦素烟回过头看向了凌无绝，问道：“夫君，我们就这样把他扔在那里了吗？”

“放心，他活不了多久了。”

正说话间，便见楼星含从远处骑马跑了过来，和凌寒墨相视点了点头。

秦素烟疑惑地看着楼星含，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凌寒墨在不远处的地方停下了马：“夫人，我给你看一场好戏。”

秦素烟往前看去，只见楼星含骑着马，慢慢走到了凌无绝面前。然后她吹了吹口哨，先前被凌无绝骑走的狮子骢听到哨声又折返了回来，去寻楼星含。

楼星含站在了身下这匹马上，然后往前一跃，跳到了狮子骢身上：“冲向那个男人！”

狮子骢最有灵性，加上楼星含平时训练得当，这匹狮子骢好像能听得懂楼星含的话，一举一动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凌无绝现在双手被束缚着，跑不快，他见到狮子骢往自己冲了过来，急得笨拙地跑了起来。

狮子骢则一下子就将凌无绝撞倒在地。未等凌无绝站起，楼星含又驾着狮子骢折返了回来，踏过了凌无绝的身体。

这一个回合下来，凌无绝便狂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衣服上印着两个大大的马蹄，又沾了许多的尘土，看起来非常的狼狈和可怜。

秦素烟在远处看着凌无绝被如此虐待，心中畅快了一些，她靠在凌寒墨的怀里，舒服地看着这一场好戏。

凌寒墨看出了秦素烟脸上的笑意，他捏了捏秦素烟的脸蛋：“你这个小狐狸，看仇人被虐这么高兴啊。”

“谁让他总是挑我的刺，一点也不尊重我。方才要不是夫君将我带走了，我一定要杀了那个人泄愤。”

“杀了他这样的人，岂不是脏了夫人的手？这样远远地看着，既伤不到自己，又能看得高兴，何乐而不为？”

秦素烟看着凌寒墨，眯了眯眼睛：“夫君你可真坏。”

“不坏，不坏，不及夫人的十分之一。”

“你说什么呢？”

凌寒墨凑到了秦素烟的耳边，温和的气息吐露在秦素烟的耳边：“你坏。”

“别这样。”秦素烟的心狂跳了起来，她轻轻地推开了凌寒墨的脸庞，脸上泛起一阵绯红。

凌寒墨也不逗她了：“快看戏吧。”

秦素烟于是又将目光投向了凌无绝，就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凌无绝已经被狮子骢折磨得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

凌无绝瘫倒在地上，有些许的绝望，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只隐隐约约看见那匹狮子骢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楼星含看着凌无绝：“陛下，得罪了。”

楼星含说完，将剑插入了凌无绝的胸膛，结束了他苟延残喘的生命。

凌无绝死了。

秦素烟在远处，看着凌无绝就这样死了，并没有得到大仇得报的狂喜。这一世，她就是为了复仇而活，她每天想着要杀凌无绝，想得都快疯了。而现在当她真的看到凌无绝死在自己的面前，她却没有什么感觉。

楼星含骑着马，走了回来，看着凌寒墨道：“狗皇帝我杀死了，接下来的事情，咱们再好好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