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轻纱微动,正坤宫正殿内冷冷清清的,程青澜卧在床上,依旧辗转反侧睡不着。怀孕中的她越发敏感、脆弱,她太渴望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和陪伴,却寻不得一人。
隐隐约约间,程青澜见轻纱之后,似有一个翩翩公子前来,程青澜警惕地坐起身:“谁?是谁敢擅闯正坤宫。”
那翩翩公子朝程青澜走来,用温柔的嗓音道:“娘子,一个人可寂寞?”
程青澜见那人玉树临风之姿,颇有些好感,程青澜下了床:“你可是来陪本宫的?”
“若是娘子愿意,我可以夜夜陪你。”
月光从窗口倾泻了进来,照在秦素烟的脸上,程青澜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她一惊:“怎么是你?”
此时秦素烟已经扮上清秀小生的妆容,再配上这一身衣服,真如美男一般。程青澜望着她上挑的眉眼,和深情的眼神,心跳漏了一拍。
理智让程青澜推开了秦素烟:“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素烟将程青澜拥入怀中,在她耳边道:“陪你。”
“我们两个女人举止如此……如此亲昵,似是不妥。”
秦素烟一笑,抚了抚程青澜的脸颊:“有何不可?女人家睡在一起,可没有不合宫规。”
秦素烟说着领着程青澜来到床边,自己自然地睡在了外面:“夜深了,娘娘该睡了。”
程青澜望着秦素烟打扮得帅气的面容,的确有些心动,长夜漫漫,她不过是想有个陪伴。程青澜躺在了秦素烟的身边,望着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说过,你想要的宠爱,我都会给。”秦素烟说着抱住了程青澜,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快睡吧。”
程青澜在秦素烟怀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她抱住了秦素烟,安心地睡着了。
从此之后,秦素烟夜里再也没有回过西屋,程青澜对秦素烟的感情越来越深,仿佛已经离不开她了。
十月初一,宜祭祀。
此日是凌寒墨大丧之日,秦素烟破格被程青澜准许出宫。秦素烟回到了南丰王府,此时这里一片破败之势,到处皆悬满白绫,门板上还残存着“罪妇”的纸条。
秦素烟换上一身丧衣,头上缠着白布,走入这一片肃杀之中,礼堂内已经候了一些朝廷要官和皇亲贵胄,皆在哀叹王爷英年早逝,娶妻不当,克死了自己。
秦素烟走进了灵堂内,道:“大家都在说什么呢?”
大家见秦素烟来了,便都住了嘴,朝秦素烟简单行了一礼:“参见南丰王妃。”
酆羽在灵堂里候着,见秦素烟来了,忙扶着她:“王妃,你终于来了。”
秦素烟应了一声酆羽,然后见堂内停着一个大棺材,地上摆着三个蒲团,蒲团上跪着一个哭泣的妇人,正在火盆内烧着纸钱。
秦素烟跪在了薛明鸢身旁,道:“多日不见,薛侧妃的管家本事可是又精进了。”
薛明鸢抽泣着,她看着秦素烟道:“你这个扫把星回来做什么?见了王爷的棺椁,竟一滴泪也不流,你根本不在乎王爷的死活。”
“我的泪早已经流光了。”
薛明鸢情绪低落,只低着头继续烧着纸钱。站在一旁的薛义梁看着自家妹妹青年丧偶,心中总觉得有点可惜又不值。
秦素烟站起了身:“我有话跟你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秦素烟看了一眼薛义梁,又看着薛明鸢道:“事关王爷的大事。我在后院等你。”
秦素烟说完走向了后院,薛明鸢本不愿过去,薛义梁拍了拍她:“快去和王妃谈谈,我觉得她似乎藏着些秘密。”
“能有什么秘密,王爷都被她害死了。”
薛义梁移开了火盆,拉起薛明鸢的手:“这个节骨眼了,你还闹什么别扭。”
薛明鸢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薛义梁带到了后院,秦素烟见薛义梁来了,也并不见外,她朝薛义梁行了一礼:“薛将军,既然你也在这里,那便一同和我来吧。”
秦素烟带着两人进了后院里的一个里间,然后将门锁上,再从柜子中拿出了一张地图,摊在了桌子上。薛义梁问道:“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秦素烟看着两人道:“先问两位,你们是否可以保证对南丰王永远忠心不二?”
薛明鸢哭哭啼啼道:“我本就是王爷的人了,你还问这个做什么?”
薛义梁回道:“自我们两家联姻,我便已经是三王爷这一党了。陛下从不委我以重任,只安排我守城,手中实权越来越少,军功也不给我机会立下。如今三王爷去世,我在朝廷处境愈加艰难。”
薛义梁叹了一口气:“王妃,我把你当自家人,便也不瞒着你了。我本就想靠着王爷的权势,保住现在的官位,但是如今南丰王府大势已去,朝中看不惯我的,拿莫须有的事情弹劾我的,大有人在,我日日上朝就是如履薄冰。现在我就算是想忠于他人,也找不到其他的靠山。因为我若是因为三王爷一死,就投靠他人,便会被人认为是始乱终弃,背信弃义。”
“薛将军的苦衷我明白。既然你们都愿意效忠于王爷,那我便还你们一个真相。”秦素烟走向了地图,指着南丰道,“夫君,现在在这里。”
薛明鸢擦了擦眼泪:“你是说,王爷没死?”
秦素烟点了点头:“的确,没有死。王爷现在在南丰秘密养兵,等待来日攻破皇城,将狗皇帝拉下皇位。”
薛义梁大惊:“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正是,所以我希望你们听了之后,可以守口如瓶。”秦素烟看向了薛义梁,“我知道,薛将军现在为天凌国一品将军,手握重权,来日若是王爷攻城,还请将军相助。”
自薛明鸢嫁入南丰王府,薛义梁便和凌寒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再加之有个追名逐利的妹妹,现在凌寒墨有机会能得到皇位,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薛义梁左思右顾,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薛义梁思忖了一会儿:“此事风险颇大,若是三王爷战败,那我便也会一同留下千古骂名。若要让我答应,除非……”
“将军有什么条件,大可提出。”
薛义梁指着薛明鸢道:“除非答应成事之后,让我妹妹当上皇后,我加官受爵,贵为国舅。”
秦素烟咬牙答应了下来:“那就依将军所言,若是事成,必定给予薛家无上荣耀。”
秦素烟说完,拿出了纸笔,亲自写下了条件,然后印了自己的一个大拇指在最后,交给了薛义梁:“薛将军,这下,你放心了吧。”
薛义梁将条款细细读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他抱拳道:“那王妃,你大可放心,只要是我能为你做的,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到。”
“多谢将军。”
薛明鸢拿过了那张纸,脸上止不住溢出了笑容:“我……我要成为皇后啦!”
“这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在外可千万不要声张。”
薛明鸢听话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她将这张纸牢牢地抱在怀中,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起来。
薛明鸢眼珠一转,得意地看着秦素烟:“那这么说,待王爷登基之后,我贵为皇后,而你却成了妃子。如此,我们这地位,可不就反过来了?”
秦素烟隐忍地回道:“是,你为皇后,而我为妃。”
薛明鸢大笑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薛义梁:“哥哥,那你可要尽心襄助王爷啊。妹妹后半辈子的幸福可都在王爷身上了,我可一定要坐到皇后的位子啊!”
薛义梁有些看不惯薛明鸢如此沉不住气的样子,他道:“脑子整天想着这些,成何体统。”
“我不管,我看着开心!”
薛明鸢将纸折好,藏在了袖子里,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秦素烟并没有心情去顾及自己今后的地位,她继续和薛义梁详细地讲着凌寒墨具体的情况。
半个时辰过后,祭礼开始,秦素烟大致已经将所有的事情交待了清楚,她和薛义梁一同走了出去,来到了灵堂。
“抬棺!”
一众壮丁将棺椁抬出灵堂,薛明鸢因为是负责主持这场祭礼的人,所以跟在了棺材后的第一个位置,秦素烟并没有和她去争,跟在她的右后方,默默地挤出一些眼泪。
或许是由于过于地兴奋,薛明鸢走在前头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秦素烟拍了一下薛明鸢:“该哭了。”
薛明鸢回过了神,深呼吸了几口气,嚎啕大哭了起来:“王爷,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酆羽被薛明鸢给吵到了,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在秦素烟耳边道:“这样的人,以后怎么能当上皇后。王妃也真是好说话,竟然答应了下来。”
“薛明鸢目光短浅,只需给她些蝇头小利,她便会甘之如饴。若是这样简单的一个条件,可以彻底拉拢薛家,何乐而不为?”
“这哪里是蝇头小利?你与王爷伉俪情深,又一起上战场,做筹谋。结果到头来,她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后,而你却不能,这可不是亏大了吗?”
秦素烟意味深长地一笑:“你看她这样的人,在后位上坐得稳吗?”
“王妃的意思是……”酆羽聪慧,懂了王妃的用意,现在先答应下来,让薛明鸢将来称后,等待凌寒墨真正根基牢固之后,再将她从后位上拉下去也未尝不可,毕竟一个草包皇后即使坐在了后位上,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酆羽看破不说破,只回道:“奴才明白了。”
“明白就好。”
秦素烟和酆羽又回到了一脸肃穆,跟着仪仗队来到了皇陵。
“落棺!”
棺椁停在了事先挖好的坑里,所有人围在一边,看着一铲接着一铲的黄土扔在棺材上,直到彻底见不到棺材为止。
落棺之后,要行祭祀之礼,由礼部的官员安排。按理说,第一位祭祀的人,应该是凌无绝,但是今日凌无绝却称身体抱恙,并未前来,只让礼部的人代替念了一下诏书。
秦素烟心道:这狗皇帝,连做戏都不愿意做全套,果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待礼部的人念完诏书,便是皇室其他人上前跪拜,凌锦书跪在正中间,凌玉和凌春月跟在其左右,皇室家眷便跪在两位公主后面,一行人朝凌寒墨的墓碑三叩首,再是轮流摆香,退了回去。
秦素烟见花拂影以妾室身份跟在了凌锦书旁边,妆容不如平日里那样艳丽,头上只带几朵素娟,身着一身保守的孝服。如此打扮,倒是将花拂影的清丽之姿凸显了出来,比以前更加惹人注意。
“王府众人,祭!”
薛明鸢刚要上前,秦素烟将她挡回:“现在我是正妻,不想丢人的话就退后。”
薛明鸢冷哼一声:“无妨,现在暂且就让让你。”
秦素烟跪在最前头,面对着凌寒墨的墓碑,声泪俱下,其声音之悲恸令在场之人动容。此前认为她克夫之人,此时也有所感触,只觉得这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不再嚼舌根了。
待繁复的祭祀之礼全部完成,礼部的人便退下,由薛明鸢领着众人回府中吃羹饭。
秦素烟作为王府中人,自是和薛明鸢坐在一桌,同桌的还有薛义梁和其余一些远亲。秦素烟和饭桌前几人都说不上话,身边的薛明鸢更是忙碌,几乎没有粘过椅子。
今日之宴,乃是薛明鸢一个人张罗的,又加之薛明鸢刚刚得了秦素烟的保证,更是愈加忘乎所以,满场到处敬酒,似乎自己已经变成了南丰王府的女主人。
秦素烟并没有空去管薛明鸢去做什么,她拿起酒杯,来到了凌锦书那一桌。此桌都是皇室中人,秦素烟站在花拂影身边,笑道:“来,我敬各位一杯。”
所有人都按照礼仪,朝秦素烟敬了一杯。秦素烟坐在了花拂影一旁的空位上,笑道:“我那桌怪没意思的,我可否在你们这里坐一会儿?”
凌锦书笑道:“自然,嫂子也是我们家里人,一家人自然要坐一桌。”
“还是五弟会说话。”
秦素烟吩咐下人拿了一副碗筷,在位子上坐定。饭桌上几人皆神色各异,各有心事,虽说是一家兄弟姐妹,却互相之间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