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通红的眼睛朝他看过来。
像是控诉,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抓住他的心脏。
许霆深用力的吸了两口气,那种胸闷到发疼的感觉再度冒上来。
他哑着声音骂了句脏话,一撇头,迎上她那走投无路般的眼神,他咬了咬牙根。
“想死?没这么便宜!”
扯动领带,许霆深别开头,避开她的眼。
“想见你女儿,也不是不行。”
从电梯壁上的倒影,他看到她死灰般的眼中恢复一点生机,狼狈却坚强的抓着一旁的横杆借力站起来。
许霆深微微阖下眼皮,他喉间发涩,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定了定神,他道:“你,‘夜色’需要一个女公关,一个月,只要你能在那里待一个月,我可以让你见女儿。”
“夜色”,城中出了名的销金窟。
背后的主人是谁,没有人知道。
世人所知道的是,想要肆无忌惮的消遣,而不必担心背负危险,除了“夜色”,没有别的地方。
而女人,挂了名的女公关,在“夜色”是做什么的,不言而喻。
许枝垂头,看着地上的那把枪,她沉默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片将要凋零的叶,没有半点生机。
许霆深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他竟顺着她的视线,牢牢锁住了那把手枪。
可还好,最终她还是没有如他所想的将那把手枪捡起来,再度对准自己,
她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眸子望向他,嘴角一抹笑,凄凉沧桑得人心惊。
“是不是只要我去,你就把女儿还给我?”
她是个骄傲的人,她知道“夜色”里的女人都是干什么的。
他没想过她会答应。
可是,她答应了。
她冲着他笑,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好。我去。”
许霆深顿感到愤怒至极,她的笑刺痛他的眼,她眸子里如深渊般的空旷让他整个人都莫名的抓狂。
他口不择言的骂道:“许枝,你可真是下贱!”
许枝仰着头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她通红的眼直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道:“我是下贱!我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放弃爱我的追求者,放弃一切,只为了你!我捧着一颗心任由你践踏,到如今,还要连累我的孩子被你伤害,我是下贱!我这辈子最下贱的事,就是爱上你这个没了心肝的男人!”
“许枝!”
许霆深勃然大怒,一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掐死我!跟我一样成为杀人犯,看你的苏婉清还会不会要你!”
“闭嘴!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许霆深用力一甩,把她丢到了电梯壁上。
她昂着头,眼睛直视着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她声音幽幽的,带着凉意:“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欠了我多少!许霆深,你别后悔,千万别后悔!”
“疯子!”
这时电梯门打开,他抽身出去,忽略隐隐作痛的心口,脚步极快,头也不回的离开。
许枝垂着头,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捡了枪在手里,她牢牢的握着,心里隐隐有股冲动,想要将枪口对准自己。
可女儿九九的面孔在眼前晃动,她笑时弯弯的眼睛,软软的喊她“妈妈”时那乖巧的样子,小心翼翼将小手塞到她掌心里时的懂事.......
心被刀剜割似的,鲜血淋漓。
许枝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像溺水的人,濒临死亡时一样狼狈。
半空中横过来一只手,打着一层车库中并不明亮的光,以一种救世主的姿态,横亘在她的面前。
可她从来就不是任谁都能够救赎得了的,也许四年前出事的那一刻,这只手出现,还能将她拉出深渊,而现在,她早就已经泥足深陷,逃不出来了。
许枝没有借那人的力站起来,她单手扶在墙壁上,半弯着腰,缓慢而坚定的挣扎起身。
抬头,她眼窝里通红,还染着一层水雾,面色却没有半分的羸弱。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没有说话,越过他就要往前走。
唐振北忙上前拉住了她:“你真要去?”
他听到了。
许枝再度看过来时,唐振北抱歉的一垂眼皮:“我担心你,你们,所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她对唐振北并没有任何的怨恨,她和许霆深的事,跟旁人无关。
以前是,现在也是。
“不关你的事。”
她甩开唐振北的手,往前走。
唐振北急道:“怎么不管我的事?我,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你喊我一声哥,我就得管你!”
许枝被触动了心中疮疤,她苍白的脸颊渗出绝望。
“哥?我喊他哥哥喊了十八年,可他却把我送进了监狱!”
看到唐振北脸色陡然变得灰白。
“对不起,”许枝闭了闭眼睛,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三哥,我谢谢你,你别管我了,你帮不了我。”
她背过身,明明那样年轻,可背影却像是垂死的孤僻老人。
唐振北想到她从前那张扬的笑,明媚盛满阳光的双眸,心中骤痛。
究竟这四年,她经历了什么?
九九是个早慧的孩子。
她在监狱里出生,覃芳芳出狱之前,她是跟着看管许枝的监狱长一块儿生活。
那地方鱼龙混杂,九九年纪虽然小,却比一般孩子懂事得多,监狱里和她接触的人几乎都喜爱她。
她知道怎样对自己最好,她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让她的妈妈不会担心。
除了来的晚上哭闹吵过,睡醒之后的九九乖巧得就像是只是来这里做客的孩子。
她会乖乖吃饭,会自己喝水,也会跟底下的佣人说谢谢。
许母不错眼的看着这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可小宝贝那客气礼貌又疏离的样子,又让她心酸。
“九九啊,让奶奶来喂你吃饭好不好?”
小家伙勺子使得不是很好。
许母蹲下来,在她的小餐桌边柔声道。
九九放下小勺子,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许母,声音清脆亮亮的:“谢谢许奶奶,妈妈说,我们不可以麻烦别人,九九自己会吃。”
许奶奶,多了那一个“许”字,真是千差万别。
这倔样,跟枝枝真是像。
想到许枝,许母又是一阵心疼:“九九,你和你妈妈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九九圆圆的大眼睛直直看向许母,小奶音说话清晰:“不好,妈妈要坐牢,九九只能跟着狱长姨姨,虽然狱长姨姨对九九很好,可九九还是想要妈妈。妈妈说,等她出来了,我们就在一起,再也不分开。许奶奶,你能不能让我妈妈来接我回家?九九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