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许枝没有再出现在夜色,许枝平日里跟夜色的人就没有什么往来,也无人知道她的住处和联系方式,乐乐正担心自己的任务要完不成,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竟让她在这里见到了许枝。
且看许枝的样子,很是落魄。
乐乐忙的咧嘴一笑:“我朋友住在这附近,我让他送你过去。”
许枝当真感到绝处逢生,接连的跟乐乐道谢。
乐乐柔声客气道:“咱么以前是在一块儿工作的,也算得上是同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只是,许枝姐不要嫌弃我才好,再有许枝姐你当初被人欺负,我因为胆子小,怕被他们报复,始终都没敢站出来帮你.....”
夜色里表面瞧着好似平静,其实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乐乐为自保,不愿多管闲事,也是人之常情。
她现在能将自己送到医院,在许枝看来,已经是格外的宽容厚道了。
更何况,她如今这样,又有什么资格去嫌弃责怪别人?
许枝摇了摇头:“今天谢谢你。”
车子很快就到了医院门口。
乐乐看着许枝要下车,赶紧道:“许枝姐,我能不能留你一个电话?我在夜色也没有什么朋友,我想......”
她拉着许枝的胳膊,许枝看到医院上方亮着的红色十字,心已钻到了医院里面去,找她的九九。
她急切道:“改天!”
“今天真谢谢你!”
说着,已经拨开乐乐的手,冲了进去。
乐乐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收了起来,眉眼浮上厌恶跟不满。
她极快抽了几张纸,用力将自己的手指尖擦了擦。
开车的男人就笑:“难得见你也有吃亏的时候!”
乐乐厌烦的扫了男人一眼:“你给我闭嘴!”
那男人嬉皮笑脸的,两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刚才那条路,整条都是许家的地盘,她出现在那里,你想过她跟许霆深是什么关系?”
“乐乐,不是哥哥不看好你,我怕你这笔钱是有命赚,没命花!”
乐乐嗤笑了一声,斜睨着驾驶室里的男人:“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连个六十岁的老女人都满足不了!”
她眼睛往下,在他下方扫了一眼,发出鄙夷的笑声。
男人登时面红耳赤。
乐乐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支女士烟来,点燃,眯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
没有平日里的温柔可人,此刻的她,表情阴狠毒辣:“我既然敢接下这个活儿,你说我会不知道她的背景?”
“也许,我比她自己还知道,她是个什么来历。”
许枝急匆匆跑进急症大厅,扑到前台问道:“麻烦,十五分钟前有没有一个小孩儿来这里挂号,发高烧?”
“有三个大人陪着她,两男一女,其中一对是老夫妻!”
前台的护士正有些犯困,想眯一会儿,会她这么一打搅,难免有点儿不痛快。
口气很不好的说道:“什么两男一女?这里是医院,你当是警察询问大厅?”
“要找人,去警察局!”
许枝心急得厉害,忙连声说:“对不住对不住,那个小孩儿是我女儿!我,我刚刚才赶过来!麻烦你帮我查查!她爸爸叫许霆深!”
护士也就是嘴上逞痛快,也不敢闹事,嘴里嘟嘟囔囔,一边骂着:“现在当家长都像什么样儿?连自己女儿半夜发高烧都不陪着!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孩子的妈妈!不负责任!”
一边懒散的翻着记录,眼皮抬了一下,道:“十五楼,1501号病房。”
说完,不再搭理许枝,懒散散的又趴了下去。
许枝感激的连声道谢,转身往电梯里去。
十五楼,九九检查过后正在挂水,许霆深去缴费。
只有许父许母陪在病房里。
看着九九睡着了,两个人走到外边来说话。
这一层是VIP区,四下里安静得很。
两人虽然声音很低,也彼此听得很清楚。
许母满面愁容:“你说霆深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把枝枝带回来,难道是想一家团聚?”
许父听到“一家团聚”这四个字,当下就阴了脸。
“我警告你别再抱有那种心思!我许家丢不起这个人!”
他忽然发怒,许母嗫喏着:“你,你不是也不赞同霆深这样折磨枝枝?四年前那场车祸,你不是也不相信是枝枝做的?”
“王馨芳!你是不是糊涂了!你不记得我们为什么领养那个丫头?!”
许父声音骤然拔高,又压着低了下去。
每一个字都准确打到许枝的心窝里。
他说:“总之,她坏了我们许家的名声,我不追究,已经是看在这十多年的情分上!我只有霆深这一个儿子,绝不允许他做出自毁名誉的事情来!”
“尽快替他安排相亲,我们许家的儿媳妇,必须门当户对!至于九九,到时候就说是领养的,记在新儿媳妇的名下,也一样!”
从电梯里出来的许枝听着那对夫妻的对话,手心里的热一点一点流失。
她靠在墙壁上,想哭,却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难看至极。
这十多年来的疼爱,原来一直都是别有用心!
她怪他们,怪他们没有在她受冤枉的时候替她说一句话,怪他们没有在她坐牢的时候去看过她一眼,可更多的是怪自己,怪自己让他们失望,令他们丢人,觉得自己没脸见他们。
她怕他们觉得她恶心。
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是他们给了她机会有家人,有家。
可是原来啊,这一切都是谎言。
还有什么是真的?都是骗人的!
她很想冲出去问他们,究竟当初他们为什么要收养她,到底她对于他们许家来说算什么?
可是许枝双腿虚软得很,她蹲下来,双手抱着自己。
她不敢,她怕连最后的一点温情也被自己亲手撕碎。
许枝手指尖用力抓着自己的胳膊,伤疤的疼,抵不上她心里的疼,她闷着声音想哭,却不敢哭出来。
听着许父许母的声音消失了,许枝才将鸵鸟似的缩在膝弯里的头抬起来。
她望着对面电梯里恍然失魂一样的,女人,冲着镜子里的女人咧一咧嘴。
她多像一条孤魂野鬼,在这个世上孤零零的游荡。
如果没有女儿,她真想死。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