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枝手里的剪刀掉了下来。

身后有小小的影子过来，迟疑的看着掉在地上的剪刀，奇怪的喊了一声：“妈妈？”

许枝浑身打了个激灵，当头棒喝。

她后脊背的冷汗直往上蹿，一直冲到脑脖子。

整个后脑勺都麻麻的，冰凉冰凉。

涣散的瞳孔找到了焦点，女儿皱着的眉头，那嫩生生的小脸，正仰起，向她看过来。

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在她脸上仔细寻找着什么。

许枝膝盖一弯，蹲下来：“你，你怎么来了？”

她嗓子很哑，抬手掩唇，咳了一声。

宽松的睡衣袖子掉到手肘，露出她小臂上的一道青紫色。

九九眼睛尖，很快就看到了。

一把捧住许枝的小手臂，整个小脸都绷住了，简直如临大敌：“妈妈！”

许枝脸上颜色一变，立即要将手抽回去。

九九抓着不放：“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我带你去找医生！”

许枝忙拉住女儿：“我没事！没生病！”

九九小小的脸上都是担忧：“妈妈，你不要害怕，生病了要去医院，医生叔叔给我们打了针，再吃了药，就会好了。”

她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特别认真道：“打针一点儿都不疼！”

许枝不由的笑，心里虽苦，却好像也有花能从那咸碱地理开出花儿来。

她搂着九九，轻声应道：“我知道，生病了要看医生，不能怕打针。”

“可是。”

许枝放开手，抚着女儿稚嫩的脸颊道：“妈妈这个，不是因为生病，所以，不要紧的，不用去看医生，明天，不，后天，他自己就会好的。”

九九眉头紧紧皱着：“真的吗？”

许枝肯定的点头：“真的。”

九九这才把手松开，将信将疑道：“那我后天要检查。”

许枝说：“好，给你检查。”

“你怎么来了？”

九九道：“他说，今天晚上可以和妈妈睡。”

许枝愣了一下，随即也感到高兴。

她不要跟他同房，一点儿都不想。

“管家伯伯敲门说妈妈睡着了，我不相信他，就想进来看看。”

九九扭了扭小嘴，声音小小的：“我怕他骗我，他是他的人。”

她虽然已经会喊许霆深“爸爸”，但不知是顾忌许枝，还是因为小孩子的自尊，除非必要，总是“他”来“他去”。要是在之前，许枝本意并不想要女儿认这个父亲，也无所谓她对许霆深的称呼如何。

可是，自从他们出逃，女儿将电话打到许霆深那里，她就明白，不管孩子怎么顾及着她，心底里是渴望着父亲的。

而就目前来看，许霆深或许并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却仍旧是九九想要的那个父亲。

她压着心里对许霆深的种种复杂的情绪，跟女儿说道：“不是‘他’，是爸爸，我们不可以做没礼貌的孩子。”

九九拉着她的手，仰头看她：“可是，你不喜欢他。”

“你喜欢就够了。”

许枝道：“他有人喜欢，不需要多我这一个。”

九九听不太懂她的话：“妈妈不喜欢，我也不要喜欢！”

“九九。”

许枝反手将门带上，母女两人往九九的房间去：“你和妈妈是不一样的，妈妈以前做得很差劲，勉强你来适应妈妈的喜好，以后不会了。”

九九急道：“妈妈要走吗？”

许枝停了停，不知该怎么跟女儿解释。

她把女儿抱起来，推开门进去。

“妈妈希望，九九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九九抱住她的脖子，小脸往她脸颊上蹭了蹭：“九九喜欢妈妈，九九要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许枝瞬时哽咽，硬生生将那鼻酸眼热忍下去。

她抑着嗓音说：“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九九帖在她耳朵边道：“妈妈，要是，他，爸爸不喜欢你，你就找一个喜欢的叔叔吧！陆骁叔叔，小谢叔叔，只要妈妈喜欢，九九也喜欢！”

许枝心间溢满了温热。

她在女儿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我去铺床，你去换睡衣，咱们睡觉。”

九九从许枝身上滑下来，顶着一头蓬松松的头发胡乱点了一下，扭头小小的身躯跑动起来，往更衣间去。

许枝将她床上的被子铺开，抚了抚，想到女儿爱恋的蹭着她说要永远在一起，心里是又暖又揪着疼。

她侧身，在床边上坐了下来。

两侧太阳穴有点儿疼，一突一突的，像是有一条蚯蚓，在脑袋里钻。

眼前会有短暂发昏的症状。

脑袋里有一根弦，有人在拨弄着她脑袋里的这根弦，以至于她时不时的会有感官断片的错觉。

许枝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支在床板上缓了一缓。

她还是得去找一找秦复允。

为了女儿，也要保重自己。

之前诊断，她的情况应该已经算是康复。

但是秦复允也跟她说过，尽量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心理疾病的治愈就和生理疾病一样，在康复之后，是需要调养的。

可是，她的情况，显然不可能有一个和睦的环境，来供她静养。

如果要找秦复允的话，要是之前，当然是通过乔以悭更好一些，他现在人在芳芳那里，秦力那个人是刁钻难说话的，最好是秦复允出来。

但她现在再要去找乔以悭.......

显然并不合适。

只是希望，秦力现在对芳芳的掌控不会那样变态。

稍后，她来打个电话试试看。

想到覃芳芳，许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芳芳怎么样了。

只知道她已经醒了，自己却始终没有几乎去见一见她。

秦力把人看得太紧，许枝又唯恐自己贸然上门，令秦力迁怒覃芳芳。

她需要安静的休养，需要漫长的康复期，许枝不愿因为自己的冒失，影响到覃芳芳的治疗。

可，心里是真的担心，她一直记挂着覃芳芳。

她正当想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过来。

许枝以为是九九，收了心神，温声道：“换好了吗？”

起身转过来，一具高大的身影站在身后。

许枝差点儿撞到他胸前，脚跟往后一缩，踢到了床板上，疼得她不由一跌，跌坐到了床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