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斯, 就是这个一直将隐在黑暗之中从未让任何人看清探明的男人, 看到了自己当年因为一时兴致所至而刻意放过的白袍少年, 如今已经长成一只拥有刚猛利爪和锋利獠牙的白虎, 真真养虎为患, 却没有一丝后悔,反而格外的欣喜以及充满不可思议的神色。
如同神一般俯看众生相,看着一个人不断试图反抗着自己的命运钳制,妄图挣脱命运的枷锁, 这般好看而又精彩的戏码,他莫尔斯可不想错过, 所以这些年来, 他可是十分的关注这位当年从鬼窟里幸存下来的白袍少年呢!
“萧少帅……哦, 对了, 现在应该称呼您为燕王殿下了, 殿下这是要杀莫尔斯么?莫尔斯知道, 你们中原人最讲究的便是知恩图报了,当年,若非莫尔斯出手相救, 又怎会有殿下今日成就呢?”
莫尔斯倒是将中原人的心性摸得一清二楚, 可他毕竟不是中原人, 自然也没那么多规矩束缚, 那些所谓的忠信仁义,在他眼中更是不值一提的。
“莫尔斯这是在协恩图报么,你怕会死在我手里?”
萧珝十分清楚莫尔斯是个怎样的人, 不是谁都能明白道义二字价值的。
莫尔斯哈哈大笑起来。
他知道燕云龙骑这些年来在这位白袍小将的手中成为了一支怎样的军队,那可是一只让人闻风丧胆、所向披靡的威武之师,而闻风丧胆的代价,便是无情无心,这究其根本,还是拜莫尔斯所赐呢!
“看来,这些年里殿下确实是成长了不少呢。毕竟当年,若非燕云龙骑自诩扶困济危、仁义之师,也就不会被人骗入鬼窟石林,自然也就不会全军覆没了……”
莫尔斯再度揭人疮疤,却无法再引起萧珝更多的仇恨情绪,因为现在的萧珝,早已成了一位沉稳并独具大局观的统兵大将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容易受到情绪波动而冲动不顾后果的无知少年。
承载着那么多将士的身家性命,萧珝根本就没有任性妄为的权力。
“两军对垒,各凭本事,无关乎阴谋阳谋。而我为何要杀你,你应该十分清楚才对,当年鬼窟石林发生的种种,便是你今日必须要死的理由!”
莫尔斯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这点,旋即笑着说道:
“你还是当年那个嫉恶如仇的孩子,这就是你们中原人常说的‘本性难移’吧。”
莫尔斯边说着旋即又将目光望向了我,若有所思,嘴角逐渐浮现一抹笑容来,继续说道:
“殿下就不担心,你身边之人会因你而重蹈覆辙么?”
莫尔斯这是非常直接的危言恫吓了,他是在用我的性命来威胁珝么?
珝移了一步,恰好阻挡了莫尔斯探寻我的目光,坚定回道: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对她出手的。”
“不,殿下,你是护不住他的,他同你和你们都是不一样的,他必须要同卡尔走。”
莫尔斯此言,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高辰同别人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一双眼睛两只手么?
“我开始也不明白为何兄长会选择这个孩子成为后继者,可现下,当我看到此人后就明白了,高御史,确实是与众不同的,若是他能前往火祆教总坛,亲自与主教一见,以他那非凡资质,将来成就绝对会在我们兄弟几人之上。”
莫尔斯毫不掩饰对高辰的觊觎之心,因为高辰的出现确实算是他游历中原大地时所收获的十分意外的惊喜。
“莫尔斯,你不要再说这些让人不明所以的话来。”
我陡然出言打断了他,因为我突然发现,这个人早已看穿了我那深藏在内心中最无法对人言语的欲望,可这个欲望在这个世道是个禁忌。
“兄长格尔泰曾对你说过的话,你也从未曾忘记吧?我亲手写的那本随笔你看过了吧?”
莫尔斯的每句话,都在像我说明他十分清楚知道我内心最大的欲望是什么。
我顿时默然无语。
珝回首望了一眼,可我却没有直面与她对视的勇气,选择了撇过头去不看她。
这冤家心中一有了不能直面的事情,便会下意识的选择逃避呢!
珝放佛感觉到了什么,没有直接逼问,只是略感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莫尔斯,即便你我心中追求一致,可,我也不会成为像你一般的人。”
莫尔斯明里暗里,都在向我传达着这样的讯息,便是我将会成为他这般的人。
而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我也以为自己会成为他那般的人,所以我不敢看珝的眼,因为我们的际遇与个性曾经是何等相似,那本莫尔斯所留下的随笔,将他少年时的际遇与个性展露无遗,此时的我真的像极了那时候的他。
可我也知道,只要有珝在,我便也成不了他那般的人。
“因为你已经疯魔了,你以为自己是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以肆无忌惮的操控所有一切,可你别忘了,你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会生老病死,你不是神,而且,你已经老了,生病了,且大限将至,你就快要死了……”
即便他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也依然阻隔不住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他确实是快要死了。
每个人都会死,大限将至,是谁都无力回天的。
他确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天才,他凭借着自己的绝顶智慧得到了操控一切的能力,可也正如得到无上权力的统治者,在年华老去之时,曾有的热血豪情随着青春年华远去也一道逐渐消亡了,年老体衰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可怕的敌人,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未曾完成,好不易才掌控的权柄如何能轻而易举地交给别人,这般执念因恐惧死亡之心而无限放大,所以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相信鬼神之说,相信这世间会有长生不死之术!
在这一刻,我也将莫尔斯的恐惧死亡之心,看得一清二楚。
“住口!”
莫尔斯狂怒,可旋即他并止住了自己暴怒的情绪。
“你懂什么,真理从来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掌握了真理之人,便是神。”
莫尔斯声情并茂倾述着他内心中的强大执念,可在他人眼中,莫尔斯是当之无愧的疯子。当然,莫尔斯也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因为在他眼里,世人都是愚蠢而无知的。
“高辰,只要你愿意,你也能成为那掌控真理的少数人。”
“我不愿。”
我非常直接的拒绝,因为我看到莫尔斯现在这般情形就越发害怕自己成为他那样的人。
洞悉万物,孤绝于世。
我无法忍受那万物俱寂般的半生孤独,就像一滩再也激不起半点涟漪的死水。
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样会很冷……
我不觉浑身微微发颤,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了珝的衣角,对她的依恋之情表露无疑。
珝反手牵住了我的,掌中传递而来的温度,是如此的温暖和坚定,紧接着就是莫名的安心感。
……
莫尔斯的锐利的目光足以让他洞悉一切,包括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那种强烈羁绊,这种羁绊可以让她们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彼此信赖乃至于相互成就,可一旦这份羁绊为外界所横腰截断,那……
莫尔斯冷笑了几声,说道:
“卡尔啊,看来,你今天是带不走你的高辰小友了。”
卡尔在此时终于察觉出了周遭情形的变化,开始暗自为自己做旁算。
“我的弟弟啊,你为何要囚禁绮丽丝?你既拿到了圣物,那圣经想必也在你手中了,你想方设法的得到圣经与圣物,是想要成为教主么?”
“我愚蠢的卡尔啊,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何曾有过得不到的?小小的教主之位,早已入不了我的眼了。你放心,我知道绮丽丝对你很重要,自然也不会伤她性命。”
卡尔觉得莫尔斯言之有理,只要他不会伤害绮丽丝,不是想同绮丽丝争夺教主之位,他是不会过多干涉他的,更别提他根本也无法阻止自己这个聪明绝顶的弟弟做任何事情的。
卡尔无奈的叹了口气,莫可奈何的望着高辰,说道:
“高辰小友,如今局势已变,你还是听从莫尔斯的意思,随我回本教总坛吧,这样我才能保得住你的性命。”
我知卡尔早已无力掌控当前局势,却也能全身而退,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卡尔,我不需要你保全我的性命,我只需要你履行承诺,放襄丫头安全离开此地。”
卡尔这才忆起,自己确实与高辰有约在先,只要他为自己找到圣经、圣物,便答应放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安全离开。
火祆教之人,说一不二,言而有信。
卡尔望向了莫尔斯,似在等着他的回应。
莫尔斯在此时格外的大度,笑着说道:
“卡尔答应之事,自然作数。可高辰小友,你才找出了圣物,可还未找出圣经呢?”
莫尔斯此言,令卡尔也吃了一惊。
难道圣经并不在莫尔斯手里?
“圣经……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我给了莫尔斯一个十分坚定的答案。
话音刚落,又有人自那佛像身后的密道之中缓缓走了出来,待众人看清来人,竟是一位身着茶褐色衣、披着青绦玉色袈裟的僧人,只见此人眉须早已斑白,形态老迈,却慈眉善目,步履尚稳,双手合十,缓缓度步而来。
“阿弥陀佛!”
待在众人跟前站定,老和尚先开口言道:
“卡尔,莫尔斯,我的兄弟们,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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