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僵直不动, 明显是有所迟疑不决。
叶晗冷哼一声, 语气极为冷淡, 言道:
“看来, 沐风是得遇新主, 遗忘旧恩了呢。”
这一言,便将沐风置于背主忘恩,薄情寡义的位置上去了。
沐风闻言,止不住浑身打起冷颤, 十分恐惧,咬牙言道:
“沐风……不敢。”
“不敢?呵, 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呢?”
叶晗此言含沙射影, 包含许多含义, 令沐风心中万分揣度, 惴惴难安, 而让沐风可以肯定的是, 既然自己的身份已被叶晗拆穿,那就代表着当年的那件事情叶晗已然探知真相,就是不知叶晗知晓当中情形究竟有多少了……
“……”
沐风闻言, 惊恐得直冒冷汗, 眼前的叶晗虽然仅是垂手而立, 一身靓丽衣裙, 倩影翩跹,宛若闺阁千斤般娇美明媚,咋看只似一位纤纤若蒲柳之女流, 可她的一言一行自有一番不言而明的傲然与威仪,令人不敢小觑,这份气度与风华,倒是与当年的家主极为神似……
……
“你这妖女,害我父性命,我定要杀你为父报仇!”
身后,史骏龇牙咧嘴,剑指叶晗,愤怒呼喝,恨不得与叶晗同归于尽。
可叶晗不过微微扬手,随手便掷出一颗方才席间用来招待贵宾的红枣,史骏一时未查虎口吃痛,竟被人将手中长剑打落。
人家一颗红枣便能将自己手中长剑击落,若是要取自己性命,岂非易如反掌?
史骏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两脚发软,双手微颤,慌不迭的跪下身来向秦烜求救,又是磕头又是哭号的说道:
“世叔,此女乃我杀父灭门的仇敌,侄儿无用,不能亲手手刃仇人为家父报仇,还请世叔为侄儿主持公道!”
于情于理,秦烜也确实不能无视史骏的泣求,毕竟霸刀门是北派六大门派之首,霸刀门覆灭,唇亡齿寒,北派武林中人一向自诩同气连枝,绝不能袖手旁观。
秦烜看了看叶晗,却又沉默不语。
虽有些惊叹于她小小年纪武功造诣便如此了得,可更多的却是为她担心忧虑,虽然夫人未曾同自己点明她的来历身份,可秦烜从夫人如女儿一般疼爱叶晗且超过襄儿之时,便已知晓,叶晗同宫家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伤害了叶晗,夫人心中定然难过……
秦烜顾及如夫人,故而犹豫不决,可如夫人闻及霸刀门门主之死与叶晗有关之时,早已是痛心疾首,心如刀绞,他人所言叶晗如何如何如夫人自是一字不信,她只信叶晗亲口所言。
“晗儿,霸刀门门主当真是你所杀?”
面对姨母的责问,叶晗只觉愧对姨母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心中亦是五味杂陈,难以尽述其中滋味,只是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覆水难收,怪也只能怪命运弄人了。
叶晗不敢再看如夫人的眼,低下头来郑重向如夫人行了大礼,以感激如夫人多年来对自己的养育教化之恩。
如夫人最为知晓叶晗心性,她如此这般,便是在向自己诀别了……
“晗儿叩谢夫人多年关爱照拂之情,若有来生,晗儿定当结草衔环,再报夫人大恩!”
晗儿定是知道此次凶险,怕会连累宫家,所以要在此地当众与宫家划清界限。
如夫人感知叶晗心意,更清楚叶晗心中苦楚,不觉潸然泪落,施然起身,言语中满是慈爱之意,缓缓言道:
“我对你不仅有多年关爱照拂之意,还有十多年的养育舐犊之情,更兼之你我血脉相连,你不应唤我夫人,你该唤我一声姨母才对!”
仅此一言,如夫人护犊之心表露无疑,在座之人闻言无不惊愕,没想到江湖上来去如风,无人知悉其身份来历的叶晗,竟然与宫家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
叶晗闻言,默然无言,心中犯起酸楚,有那么一刻,她的内心为这份亲情所动摇,甚至有了放下心中那份执念的意愿,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啊!
当史骏见叶晗竟与宫家有血脉之亲也是大骇,心知想借秦烜之手除掉叶晗的计划终将落空,好在当年父亲大人曾告知自己一个关于秦烜的秘密,说在万一之时可凭此让秦烜救自己一命。
“秦世叔,您可还记得,当年那个女孩?”
史骏莫名其妙说出的这句话,却让秦烜身形一怔,忍不住慌忙脱口反问道:
“那孩子还活着么?”
听闻霸刀门遭遇灭门之祸,唯有史骏死里逃生,秦烜当时听闻这个消息之时心下大惊,也曾派人前去打探情况,探子回报过来的却是霸刀门上下,除了少主史骏,无一生还。
如今听史骏一言,让秦烜很清楚的明白到:史骏不仅知道了那个秘密,而且,也应该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
秦烜急忙追问道:
“那孩子现在何处?”
史骏见此情状,却也没想到那人对秦烜竟如此重要,心中暗忖:早知如此,当初……
“秦世叔,只要你能保证侄儿安然无恙,侄儿定会告知世叔她的下落。”
秦烜颇感失望的微微摇头。
这个时候还知道讨价还价,他还真是史扈的亲子啊,父子两的心性竟也是如此相似……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作恶多端,罄竹难书,只怕你秦世叔也保你不得了。”
叶晗缓缓起身,史骏的那一幅丑恶嘴脸令叶晗直犯恶心,此时此刻,他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孽,还恬不知耻的加以利用来苟全自己的性命,当真是让人无比恶心!
史骏见叶晗并没有放过自己的念头,转为大声谩骂,想要以此来激励北派各大门派掌门的同理心,或许还能从中谋得一线生机。
“妖女,你杀我父亲,屠我满门,如此泯灭人性,惨绝人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杀人者偿命,你不得好死!”
被人如此谩骂,叶晗脸上却无半分不悦之色,史骏之流,还真不用为他的那些肮脏言辞而触动心绪。
“史骏,你说的好,杀人偿命,万事有因有果,你父确系死于我手,可这不过是江湖比武,生死有命,你父技不如人,实在怨人不得。你要找我报杀父之仇,也是合情合理。不过屠你满门的并不是我,你可别随意诬陷好人啊!”
叶晗三言两语,便将一切都归于江湖比武,绝非个人私怨,令人无可厚非。
史骏听到这言语之中冷冽如刀,当真是刀刀扎人心窝不留痕迹,史骏只觉比被人当众掌掴还要难受!
“你……”
叶晗话锋一转,宛若尖刀,没有了方才的语气悠然,只有无尽的冰冷。
“而且,就算是我灭了你满门,那也是你们史家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只恨我知道的太迟,不然,你们史家也当灭于我手了,而你,也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叶晗一脸冷酷的俯视着史骏,那股骇人的威压竟令史骏止不住浑身发颤,半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你要杀我?”
史骏隐约感觉到了叶晗与史家关系绝非普普通通的江湖恩怨可以概括得了的。
“不急,好不易才让你们都聚在了一起,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叶晗冷笑了两声,旋即度步走到了一直单膝跪地的沐风跟前,随手便拔出了他身边的那柄剑来,只见叶晗横剑在前,伸指一弹,随即,长剑空啸低吟,清亮悦耳,确实是一柄好剑。
叶晗挺剑直刺沐风面门,迅捷无比,沐风不敢躲避,只能闭眼听天由命,等到再度睁开双眼之时,那剑尖近在咫尺,而他方才也与死神擦肩而过。
叶晗那一刻真有杀他之心,只是还未到时候罢了,旋即刀刃上挑,只轻轻一剑,便将沐风头上掩盖的风帽一分为二,不过片刻,沐风便露出他的庐山真面来。
与其说真面目,不如说眼前这个人早已面目全非,他没有头发,除了两只眼睛还在干枯的眼眶之中打转,以及那还可以用来透气的鼻孔外,他的整个面容也都被烈火灼烧溶解看不出一丝外貌特征!
当在场之人看到那个传言之中的沐风竟然是这样一副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可怖模样时,都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晗见状也不觉眉间一挑,亲自蹲下身来与沐风平视,似乎想要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一些东西来。
叶晗依稀记得,当年此人模样与资质在弟子一辈当中虽不是最为出类拔萃的,却也还算优秀,就是性子内向,与常人相比心思更为敏感、自卑一些。
“是你自己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的?”
叶晗怀疑,沐风为了隐姓埋名不惜自毁容貌,就连声音也变了。
沐风闻言,愧疚不已,悔不当初,不敢再与叶晗对视,低首叩头,哭泣着请罪言道:
“一切都巽风罪有应得,少主人,你亲手杀了我吧!”
巽风?!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名叫巽风……
叶晗闭目缓和激动心绪,面上越发面如寒霜,握着剑的手却是越发紧了。
“果真是你。当年庄外设有五行大阵,一般人不得其法根本无法轻易突破,若非内有细作,里通外合,五行大阵何以能为人轻易所破?你当真是罪该万死啊!”
沐风自知自己罪孽深重,大哭着向叶晗请求宽恕,言道:
“少主人,你杀了我吧,当年是我自私狭隘,为人挑唆,引狼入室,犯下此等滔天大罪,累积师门上下诲辱及门风,是我辜负师傅平日教诲,我死不足惜,你杀了我吧!”
叶晗恨不得一剑要了他的性命,可杀他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随即叶晗将长剑掷于沐风脚边,冷冷言道:
“叶家家训,凡族中子弟不得刀剑相向,不得互相残杀。你不配我亲自动手,若你还有一丝为人羞耻之心,也当知道该如何作为了。”
沐风知道叶晗的意思,是让自己自裁谢罪。
“巽风苟活至今,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到少主人跟前,以死谢罪,今日求仁得仁,巽风不敢祈求少主人宽恕,临死之前,巽风要指认当年那些屠灭叶家满门的罪魁祸首,就算是死,巽风也要拉着那些人一同去九幽黄泉向师傅、师娘请罪,请少主成全!”
叶晗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笑意。
“好,我成全你!”
沐风闻言大喜,叩头以表感恩。
“谢少主成全!”
……
叶晗回过身来瞥了那书生一眼,随即言道:
“,你们不是很想知道我叶晗的身世来历么?好,今日我便告诉你,你且记好了。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上究天命,下顺人心。叶晗出自玄远叶家,乃叶家之家主!”
闻言一惊,在座之人闻言,无不惊骇愕然!
玄远叶家竟还有后人尚在人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