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野的眉心微微蹙起。

他没想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竟会以她的妥协告终。她的冷漠、矜傲，就这样败给他腰腹上那道丑陋的疤。

然而他却感觉不到半点轻松，反而像坠入一张无边无际的网。是有多爱，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妥协？这爱，真的是给自己的吗？

沈薇腹中的胎儿，不知道是感觉到父母间的气氛缓和，还是驾驶室的逼仄引起不适，忽然伸了伸手脚，沈薇的肚皮上立刻鼓起两个小包。

慕星野早就想跟她换位置，立刻开口道，“靠边停下，换我来吧。”

“我没事，你再休息会儿。”沈薇也感觉到胎动，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温柔的抚上肚子，“宝宝乖，我们很快就到啦！”

“我记得，某人刚刚才说要顺着我，这是要立刻打脸，嗯？”

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沈薇只好把车停下来，“让你开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如果有任何不适，要马上停车告诉我。”

“好。”说话间，慕星野已经下车绕到驾驶室外，用极绅士的姿势替她拉开车门。

灼灼烈日，映照着他挺拔的身姿，越发衬出他的清俊不凡。

沈薇嘴角刚扬起一抹幅度，就见原本空旷的马路上不知从哪儿里窜出辆黑色轿车，以极快的速度逆行着朝慕星野撞了过来。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她来不及多想，挺着笨重的身体下车，用整个身子的力量把慕星野推出两米外。

慕星野背对着黑车，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重重的摔了出去。

他爬起来，视线紧锁着沈薇的方向，眼睁睁看到那辆黑车在撞上沈薇后急速刹车，然后猛退。

他拔腿而起要去抓住凶手，但沈薇向后仰倒。

“阿薇！阿薇！”慕星野嘶吼着扑上去，堪堪托住她软绵绵的身体，掀开她压在她身上的车门。

“呃……星野……”

沈薇一开口，就有汩汩的血从她的口腔、鼻腔溢出来。

殷红的血，惨白的脸，将慕星野的墨瞳映得嗜血之色。

“阿薇，你别睡，你坚持住，我马上把你叫救护车。”他的心，慌如鼓擂。

他握着电话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报完地址后，便俯身紧紧的抱住她，像抱着自己身体中最不能缺少的那部分。

“沈薇，你是我的，是我慕星野一个人的。没我的允许，你绝对不能死！”

开车的人用围巾遮住了脸，但沈薇认得那双眼睛。怯弱中透着怨毒，像极了已经被宣布死亡，埋进墓地的沈倩儿。

可是，一个死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巨大的震惊也抵不住大量失血带来的疲惫和困顿，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沈薇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她知道，这是死神举起了刀。

她清楚她的身体，怕是扛不住了，不管她多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也许这个结局，是注定的。

“你不用这样。我的死活，你什么时候在意过？”沈薇冷嘲的笑着，试图推开慕星野，“反正你什么都不记得，我在你身边只是块死缠烂打的牛皮糖。没有，不是更好？

慕星野，我累了。死对于你我来说，或许不是最好的结果，但大家都能得到解脱。反正，你什么都忘了。”

“不、不是。就算我永远想不起来，我也不会放手。”慕星野紧握着她的手，咬住后槽牙，“沈薇，从你推开我那一刻起，就注定我们的账，要慢慢算。”

“我救你，是我心甘情愿，你不欠我什么。”沈薇很累，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气，但虚弱的语气无比坚定，“当年，如果不是你捐肝给我，我早就死了。所以，不是你欠我，是我欠你。现在，我把这条命还给你。慕星野，你不亏欠我，知道吗？”

捐肝？

慕星野如遭雷击，身体一僵。

他给沈薇捐过肝，所以右下肋处有道疤。她看到他肝疼会紧张、会妥协。她用尽手段追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一次次无条件的退让，都是因为她的身体里，有一块属于他的肝？她口口声声的爱，只是报恩？

殷红刺目的血在沈薇身下绽开夺命花，不管慕星野怎么跟她说话，她还是不受控制的陷入昏迷。

“沈薇，我们的事没完。你听到没有，你要把肝还给我，还给我！”慕星野嘶吼着，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的绝望。

救护车呼啸而至。

“家属让一让。”医生推开慕星野将沈薇抬上车。

检查、输血、给药，医生做完所有能在车上做的措施之后，盯着监测仪上聊胜于无的数字，“伤者本身是孕妇，又受到重创大量失血，情况不容乐观，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慕星野紧攥着沾满沈薇鲜血的拳头，像是在攥紧她的生机，“她和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让车内的人不寒而栗。

“那、那我建议你送去德胜医院，那里是全城最好的私立医院。”

“不行。”慕星野想到顾步申那张脸，心就想被刀劈斧砍，“你们的医德是教你们把病人往外推？别人可以看不起你们，你们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医生被他的话刺激，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好，我们会尽力保住她们母子。”

“不是尽力，是一定。”慕星野红着眼，一字一顿，“母子平安。”

他的眼神太过坚毅，那种强烈求生的执着感染了全车的人。

有人观察着沈薇的情况，其他人开始联系手术室、各科室配合会诊，血浆、药物。

救护车抵达医院的那刻，便有医护人员推着推床过来，直接将沈薇接进手术室。

“慕先生，我们已经安排了妇产科、急诊科、心胸肺外科、血液科等多个部门为你太太会诊，麻烦你在外面等候。”

慕星野被医生拦在门外，眼睁睁看着抢救室的门合上，红灯亮起。

他捂着脸，痛苦的深吸口气，拨通电话，“Ada，帮我调华运大道今天中午所有的监控，找一辆遮挡号牌的黑色轿车。”

Ada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男人身上此刻散发的森冷杀意，“是，我马上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