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章 牢,你得坐。痛,你也得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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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空中飞行了近三个小时,都均斐终于下了飞机。

双脚踏在实地上,都均斐感到有点儿眩晕。

他按着头,在行李箱旁站了会儿,这才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手机刚开始,都均斐便收到了沈渝北的喜讯。

沈渝北:【老二,我结婚了,附图.jpg。】

都均斐先是感到突然,接着便觉得意外。

万年光棍结婚了?

都均斐打开图片,瞧见配偶那一栏写着帝蓉蓉的名字,才摇头失笑。

真没想到,兜兜转转过了这么多年,沈渝北最终还是娶到了帝蓉蓉。

感受到衬衫胸口口袋中那张照片的存在,都均斐掏出照片,盯着织月的笑颜,他弯了弯唇。

十八年过去,他终于也找到了织月。

一切,都很糟糕,但又没有坏透。

这并不是都均斐并不是第一次来成都市。在这里,都均斐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拍了一部斩获戛纳金棕榈大奖的现代电影。

在这里生活的三个月,他感受到的是成都人民的热情,以及火锅的麻辣。

再入成都,一想到织月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十多年,都均斐对这座城市,便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不知道,在他拍戏的那段时光里,织月是否也曾远远地看过他呢?

见天色已晚,都均斐压下心里的迫不及待,找到了酒店下榻。

第二天早上,都均斐穿上织月最喜欢的黑色西装,将胡茬刮干净,还将那对凌乱的野眉修成了锋利的剑眉。

盯着镜子里五官锋利而英俊的男人,都均斐感到满意。

他带着激动与期待,前往特殊教育学院,去找故人。

这所学校里面,学生多是身体有问题的特殊人。有人眼盲,有人聋哑,有人智力受损,有人精神残疾,还有一些身体残疾的学生。

这是一个无时无刻都让人感到心情沉重,感到绝望的地方。

也是一个时时刻刻都能让人看到希望与拼搏的地方。

外面四肢健全的人在喊着要死要活,里面身患残疾的人在努力向上拼搏。

这地方很神奇。

抱着一份敬畏之心,都均斐放轻脚步,穿过花丛,来到学校行政楼前。

在楼下,都均斐遇见了一个男老师。

他拦住老师,问道:“你好,请问宿舍楼怎么走?”

老师停下来,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突然举起双手,比了一连串的手势。

竟然是个聋哑人。

都均斐赶紧将自己的问题,用手语翻译了一遍。

看懂了都均斐的问题,老师这才回答他:【绕过行政楼,顺着公路往前走一段距离,穿过风雨走廊,你会看到宿舍楼。】

都均斐:【谢谢。】

宿舍楼共有五层高,楼有些破旧,楼体外墙上,起了许多斑驳的纹路。不过周围树倒是挺多,这个季节树叶刚抽了嫩芽,生机勃勃。

都均斐站在风雨走廊的尽头,盯着宿舍楼前正在扫地的女人。

女人的头发很短,剪成娃娃头。她侧身对着都均斐,露出来半张脸。

织月的嘴很小,以前吃小笼包都要全力张开嘴,才能包得住。

此刻,那双小嘴抿着,更显得娇小可爱。

织月的皮肤变黑了一些,但五官仍是漂亮的模样。

织月耳聋,听不到声音,并不知道有人正站在不远处,贪婪地打量了她许久。

来之前,都均斐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织月,与她说说话,带她回家。

可真见到了织月,都均斐反而怯了场。

但他一双脚像是被钉子定在了水泥地面上,迈不动。

织月将垃圾扫成一团,转身去拿畚斗装垃圾。

她一回头,便看到身后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头发短得能看到头皮。

织月含笑的脸庞,在看到都均斐时,骤然僵住。

刹那间,织月的眼里聚起了风风雨雨。

她很快又低下头去,假装继续扫地。

都均斐是导演,他擅长用镜头去捕捉每一个人最细微的情绪反应,没有人会比他更能理解人的眼神所传达出来的内容。

刚才,织月看到自己的那一眼,分明是充满了爱恨不能,与痛苦不舍。

都均斐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认得自己!

她根本就没有失忆!

可她没失忆的话,当年为什么不肯告诉警察她的身份?这些年里,为什么不肯回来找自己呢?

答案,都均斐不敢深想。

都均斐垂在腿边的双手蜷缩了几下,才鼓起勇气,迈开长腿,朝织月走近。

织月专心扫地,连地上的蚂蚁都数清楚了。

这时,一双锃亮的皮鞋,闯进织月的视野里。

织月的笤帚,在都均斐的鞋尖前停下。

她不得不抬起头来,用迷茫地眼神盯着都均斐。

织月用胳膊夹着笤帚的手杆,她用手语比划道:【先生,你是哪位学生的家长吗?你的孩子叫什么?】

都均斐盯着织月看了半晌。

他伸出双手,缓慢地,比划道:【我是一名监护人,我来这里,是要找我养大的孩子。】

织月看懂了他意思,没反应。

都均斐又比划道:【她叫织月,林织月,今年35岁。】

【十八年前,我弄丢了她。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

都均斐停下来,无声地注视着织月。

织月牵强地笑了一下,她比划道:【我们学校,没有这样的学生。】

都均斐笑了一下,笑得很难看。

他又告诉织月:【我这里,有她的照片,你帮我看看,你有没有见过她?】

都均斐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来。

那照片很旧了,照片的胶已经变了色,上面人像的衣服已经斑驳。但两个人的模样,却还很清晰。

织月接过照片。

低头,便看到了一个少女,和一个成年男人。

少女穿着红色娃娃领裙子,与个子高高的男人站在一起。

少女笑着,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一双眼睛,顾盼生辉。

而那个男人,生得有几分痞气,眼里总弥漫着几分散漫不正经的笑。

拍照时,少女的脑袋下意识朝着男人的肩膀靠了靠,可见,少女是依赖那个男人的。

织月认得那个少女。

那是年少时候的她自己。

织月捏着照片的手,微微变紧。

都均斐戳了戳织月的手臂。

织月这才抬头,表情复杂的看着他。

都均斐比划起手势来。【你认识她,对不对?】

织月咬着唇,没说话。

都均斐:【织月,我是哥哥啊。】

织月苦笑了一下,她告诉都均斐:【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怎么证实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必须让我相信你。】

都均斐想了想,他伸出左手,轻轻地放在织月的腰腹上,他比划道:【这里,有一个摄像机纹身。】

当年,织月暗恋都均斐却不敢表白。

那时候,都均斐最爱摆弄他的摄像机,织月便悄咪咪的在腹部,纹了一个摄像头。

都均斐无意发现后,还骂过她一回,认为她变坏了,不听话了。

当时织月很倔,打死不肯洗了纹身。

后来,织月失踪后,都均斐才渐渐琢磨明白织月纹身的意义。

她哪里是变坏了啊,她只是爱上了他!

都均斐突然撩起织月的上衣。

织月的肌肤露在空气中,那截细腰上,当真有一个黑色的摄像机。

只是纹身年代已久,黑色都变成了灰色。

织月瞪大了眼睛。

都均斐笑了笑,呢喃道:【织月,我找到你了。】

织月眼里装满了泪水,捏着那张照片,浑身都在发抖。

都均斐又问:【织月,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说说话。】

织月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点下了头。

-

学校的操场的塑胶跑道旁,有一圈绿草坪。

织月坐在草地上,有些局促。

怕她不安,都均斐并没有挨着她坐,而是在距离织月两米远的对面,盘腿坐了下来。

两人面对着面,看着彼此。

织月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都均斐。

这张脸,她经常在手机上看到,最近看到的次数尤为频繁。因为他的新电影,快要上映了。

捕捉到织月偷看自己的目光,都均斐心中悸动,控制不住心情,脱口便问出一句:“你认得我?”

织月歪歪头,露出疑惑的目光。

都均斐莞尔。

他抬起双手,慢慢地比划了一阵。

看懂了都均斐的意思,织月拿出手机,打了一段话——

【我认得你,都均斐老师,你是一名导演。我很喜欢你导演的作品,你的每一部剧,我都看过。】

都均斐看懂了织月的手语,眼里的期待不由得黯淡下去。

原来她认得自己,不是因为还记得从前的事,而是看过自己的电影,知道自己是导演的身份。

都均斐心里有些悲凉。

曾经总缠着他笑,因为他抽烟就生气,因为他不吃饭胃疼就哭的小姑娘,已经不记得他了。

都均斐安慰自己:没关系,人找到了,比什么都重要。

都均斐打起精神来,对织月说:【我是你的监护人,是你的哥哥。】

怕织月不信,都均斐还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户口本。

织月接过都均斐的户口本,在上面看到了织月的名字。她这才说:【原来,我叫织月。】

都均斐重重地点了点头。

织月又在手机上写到:【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我现在叫林曼。】

都均斐:【林曼。】

织月笑了笑。

她将户口本还给都均斐。

都均斐将户口本塞回包里。

踌躇了许久,都均斐才在手机中写到:【织月,我终于找到了你,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织月盯着都均斐看了许久,却是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都均斐心都凉了。

都均斐不由得问道:【为什么?是在责怪哥哥当年没有照顾好你,害你被人拐卖吗?】

织月嘴角的笑容一榻。

被拐卖的那些事,织月一直都记得。

她不忍去想那段灰暗诛心的经历,她告诉都均斐:【我有全新的生活,这里很好,我习惯了这里的节奏。】

这里都是她的同类,没有人会在她使用手语的时候,朝她投来好奇鄙夷的眼神。

她又写道:【我要留在这里。】

在这里,她有归属感。

都均斐早已料到自己想要带走织月是一件困难的事。

真被织月拒绝了,都均斐还是感到难受。

他又写到:【你真不跟我回去看看吗?去祭拜一下你亡故的父亲也好。】

织月这次没说话。

都均斐看见了希望,忙趁热打铁地劝说她。

【你的父亲是一名警察,当年因公殉职后,被埋在了烈士陵墓。现在还会去祭拜他的人,越来越少。织月,你要抛下你的父亲吗?】

都均斐承认,用亡人来诱逼织月,是他邪恶。

织月吃了那么多苦,都均斐想把他带回家,放在自己的身边,好好地照顾。

织月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狠心拒绝了。【我还是想留在这里。】

都均斐颓丧地低下头去。

织月看了看时间,又告诉都均斐:【学生们快要午休了,我得去开门,都先生,再见。】

织月起身就走了,过程中,没有回头看过都均斐一眼。

都均斐不肯就这么放弃,他便来到了校长的办公室。

校长并不认识都均斐,都均斐的名气还没有大到谁见了他,都知道他是国际名导演的程度。

都均斐是以捐资人的身份,来见的校长。

校长很热情,他煮了功夫茶,给都均斐倒了一杯。

“都先生,刚苏主任说,您想做一些慈善事业,能跟我详细说说,您的具体想法吗?”

都均斐道:“是这样,我想要为贵校建两栋宿舍楼,我看你们学校的宿舍楼,已经很旧了,空调也没有,每个宿舍还是八人间。”

闻言,校长大喜过望。

“真的吗?”

都均斐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校长赶紧又给都均斐倒了一杯茶。

两人详聊起建楼的各种细节来,聊了一个多钟头,终于把这事谈妥。

“像都先生这样善良的人,可不多见。”校长拉开椅子站了起来,郑重地对都均斐鞠了一躬。

“都先生,我替我们的老师跟学生,感谢您的慷慨资助!”

都均斐吓了一跳。忙扶着校长的胳膊,让他起身。

“校长不必行如此大的礼数。我做这些,也不是真的一无所图。”

闻言,校长微愣,“都先生想要什么?”

刹那间,校长脑子里闪过许多黑暗的东西。

他以前就看到过报道,说有些有钱人,就爱玩聋哑人。这个都先生,看着是正人君子做派,莫非他真的有不良嗜好?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楼还是不要了。

宿舍差一点没关系,但人不能没了人性。

都均斐大概看出校长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眉心一跳,忙解释道:“校长不要多想,我做这些,主要是想表达我对贵校的感激之心。”

校长虚心请教:“感谢什么?”

他们何时帮到过都先生?

都均斐道:“贵校女生宿舍的宿管林曼女士,她与我关系匪浅...”

没等都均斐说完,校长便恍悟地拍了拍大腿,笑着说:“莫非都先生就是林曼在望东城的神秘男友?”

都均斐:?

织月在望东城有个男朋友?

都均斐不动声色地问道:“校长为何这么说?”

校长道:“每年的三月二十几号,林曼都会请一段时间的假去望东城,一去就是十多天,我们都觉得林曼是去见异地男友。”

“莫非,都先生就是那个神秘男友?”

没看出来,林曼竟然交了一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

都均斐一听到三月二十几号这个时间,笑容便有些僵硬。

三月二十四号,是织月父亲的忌日!

织月每年都会回望东城,偷偷地去祭拜她的父亲!

所以她根本就没失忆!

都均斐努力压下心里翻滚的各种情绪。

笑着点了点头,都均斐才道:“对,我这次来,一是想送贵校两栋楼,二来,也是想带林曼回望东去生活。”

“一直分隔两地,也不是长久之计。”

“都先生说的是!”校长非常支持都均斐的做法。

都均斐被校长送佛一样送出了办公楼。

他又来到女生宿舍门口呆了片刻,才离开。

...

得知都均斐第二天便走了,织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怅然。

学校最近要建新的宿舍楼了,学校后门的院墙开了一道门,方便建筑跟工人进入。

工人都是外地来的。

施工队的涌入,导致人员混乱,林曼怕有女同学会受到伤害,每天都兢兢敬业的守着门。

到了3月21号这天,织月拿着提前写好的请假单,来到校长的办公室。

校长不等织月说明请假缘由,便主动夺走她的请假单,唰唰地签下他的名字。

见状织月有些诧异。

校长笑眯眯地跟她说了句什么,可惜织月听不见。

校长又用手语,告诉她:【好好去玩,玩的开心。】

织月这才点了点头,拿着请假单疑惑地离开了。

照例,织月这回也只请了十天的假。

当天中午,织月便拎着一只简便的行李箱,乘坐高铁,去了望东城。

-

烈士陵墓里很幽静,每一座墓碑下,都埋葬着一具烈士的骨。

织月拎着祭拜用品,熟门熟路地穿过小道,绕到写着‘林冠山’的烈士墓碑前。

林冠山,是林织月的父亲。

织月在墓碑前跪下来,默不吭声地烧纸,上香。

等她做完这一切,站起来准备离开时,却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白衬衫的男人。

都均斐不知来了多久,就一直那么看着织月,目光里弥漫着悲伤。

织月瞪大了眼睛,眼里闪过慌乱与不安。

“啊...”

她张嘴,发出一声没有意识的惊呼。

都均斐一步步走上前。

织月一步步后退。

她退到身子都抵在了父亲的墓碑上,再也无路可退了,这才用双手抓进了父亲的墓碑,抬起头来,慌乱地看着都均斐。

都均斐低下头,盯着织月的脸。

瞧见织月眼里的惊慌之色,都均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是真的记得一切!

“织月,你将我骗得好苦。”

在他为了她的去世伤心的这些年,她却年年都偷偷地回来望东城祭拜林父。

除了祭拜父亲,她是不是也曾在暗中偷偷地观察过他?

她是怎么忍住不与自己相见的?

都均斐眼里有了热泪。

“织月,你是在惩罚我吗?”

织月听不到都均斐在说什么,但她能猜到都均斐在表达什么。

织月双手紧紧捏住父亲的墓碑,冰凉的触感,一丝丝顺着指尖,钻进织月的体内,冰得她浑身彻骨的寒冷。

“啊...”

织月啊了一声,开始无声地落泪。

都均斐伸手去擦织月的眼泪。

温热的眼泪,却灼烫了都均斐的心。

“织月,不哭,好吗?”

被都均斐这么一哄,织月反倒哭得更加厉害。

织月突然用双手推了都均斐一把。

她用尽了全力,都均斐一米八几的男人,竟然被织月推倒在地。

都均斐一屁股坐在地上,恼怒地抬头,竟看到织月动手解开了她格子衬衫上面第一颗纽扣。

她还在继续。

见状,都均斐表情愤然。

“你做什么?”

知道织月听不见,都均斐迅速站了起来,忙用手势比划:【你脱衣服做什么!】

织月咬着唇,落着泪,动作缓慢而坚定地解开最上面三颗扣子。

织月一把扯开衬衫的领口,露出里面白色的Bra,以及锁骨下面,用烙铁烫出来的字——

奴。

**。

都均斐怔怔地盯着那个烫疤,如同痴呆儿一样,忘了该做出反应。

织月指着那个‘奴’字,她流着泪对都均斐摇头。

都均斐懂了织月的意思。

织月衣不遮体,她双手比划着,告诉都均斐:【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我,还敢在心里痴心妄想你。但现在,你看我这残破的身子,我怎么有资格喜欢你?】

以前她只是一个聋哑人,弦乐便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痴心妄想。

现在,她身上被烫伤了‘奴’的印记,她的身子早已残破不堪,她更是没有资格再瞻仰都均斐。

她没脸出现在都均斐的面前。

所以当年,当警察询问她姓什么叫什么家住何方时,织月便撒了谎。

她说自己失忆了,是觉得自己残破肮脏,没有脸再回到都均斐的家里了。

这些年,织月每年都会回望东城。她用一天的时间陪父亲,用九天的时间,躲在暗处,偷窥都均斐。

都均斐也不是每年三月份都在望东城的,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美国。这二十年里,织月也只看到过都均斐六次。

她躲在暗处,像是一个偷窥者,偷偷地看他一眼,便感到满足。

都均斐抚摸着织月的那个烙印,心痛如刀割。

他赶紧拿出手机,迅速打了一段子——

【那个老东西,他怎么死的?】

织月取走都均斐的手机,打字回复他:【他是生病躺在床上,活活被饿死的,听说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瘦成了皮包骨的样子。】

都均斐心里充满了恨意!

那个老东西已经死了,但有人还活着!

都均斐又问:【卖你的人,是弦乐?】

织月这次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雾蒙蒙的,装满了道不尽的委屈和恨意。

都均斐骂了句:“狗娘养的!”

都均斐动作温柔地抚摸着织月的烙印,按照现在的祛疤术,想要去除这个烙印,也不是不可以。

但,烙印能去除,可心里的痛又该如何去除?

将织月的衣服扣子,一颗颗地全部系好,都均斐突然说:“跟我去个地方。”

都均斐拉着织月就走。

织月踉踉跄跄跟在他的身后,表情很迷茫。

他们要去做什么?

-

是夜,正浓。

望东城凤仙区一处豪宅别墅里,灯火通明,正在举办一场庆功宴会。

上周,悬疑作家兼金牌编剧弦乐的新作《深夜的士》获得了推理作家协会奖。

她昨天刚从国外归来,今天,她的经纪人便为她开了一场庆功会。

庆功会的举办地,就在弦乐的家。

四十八岁的弦乐,身材略丰盈,穿一身蓝色的深V领长裙,挽着发,端着红酒杯走在人群中。

所到之处,目光追逐。

庆功会开始,切了蛋糕,开了香槟,弦乐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便下场跟一群演员聊天。

颜江出演的第一部作品,便是弦乐的经典巨作《夜色撩人》。在电影里,颜江扮演的是一个俊美却性情阴鸷的美少年杀人犯。

一个演员能走红,离不开名导演跟好作品。

弦乐是《夜色撩人》的原著作者兼编剧,早已获悉弦乐获奖的消息,今晚,颜江也带着礼物来参加庆功宴。

谁让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呢?

进屋后,颜江将一枚胸针送给弦乐。

弦乐不缺任何东西,但还是对颜江的礼物表示了感激。

她把礼物给了助理,笑着问颜江:“颜江,你现在在公安部上班?当法医?”

“是。”

“你们当法医的,看我的写的有关法医学的知识,会不会觉得我是在班门弄斧?”

“怎么会,弦乐老师对法医学的了解。别说是门外汉,就是我这种专业人士,也找不到弦乐老师的错处。”

“弦乐老师很优秀。”

颜江说的是事实。

弦乐写的推理小说,很值得推敲,就是颜江也找不到漏洞。

弦乐是当之无愧的中国推理小说之母。

听到颜江的恭维,弦乐显得非常开心。

“听说你订婚了,怎么没把你未婚妻带来?”

“她不爱参加这种场合,在家里。”

“原来如此。”

弦乐将一支酒递给颜江,“尝尝,珍藏的柏图斯,你一定会喜欢。”

颜江喝了一口,称赞道:“是不错。”

但喝多了韩老爷子酿的葡萄酒,再喝别的酒,颜江就觉得总缺了点什么。

就在这时,楼下又响起了车声。

颜江道:“又有客人来了吧,弦乐老师去忙,不用招待我。这里都是认识的我,我也去找人叙叙旧。”

“那好。”

弦乐放下酒杯,与经纪人一起朝着大门口走去。

一路上,弦乐还在心里揣测着对方的身份。

门打开,顶着光头造型的都均斐迈着阔步走进屋,隐约可见他的右手牵着一个人。

那个人藏在他的背后,看不清模样。

弦乐是编剧,与身为导演的都均斐也算是同圈人。可很奇怪,离婚后,他们却很少碰到面。

有时候不得不参加同一个颁奖典礼的时候,两人的位置也被举办方安排得很远。

都均斐的现身,令弦乐诧异。

弦乐的经纪人也觉得意外。

但都均斐如今在导演界的名气,早已超越过国内所有导演,成了代表中国导演界的一张名片。

不管是谁看了他,都得恭敬有礼。

一些演员看到了都均斐,就跟猫儿看到了鱼一样,闻到了腥味,恨不能立马跑上去凑个热闹。

但都均斐的眼神,挡住了所有人的热情。

他的眼里,装着冰雪。

能冻死春天的嫩芽。

来者不善!

弦乐眯起眸子,语气警惕地对都均斐说:“你来做什么?我可没有邀请你。”

都均斐:“有个故人,想见见你。”

弦乐挑眉看着都均斐的身后,问他:“你背后藏着谁?”

“你看看,她是谁!”

都均斐手一拉,躲在他背后的织月便被拉了出来。

织月低着头,怯怯地,卑微的,不敢抬头。

都均斐双手捧着织月的脸,他抬起织月的脸,用手语对她说:【织月,这是你报仇的机会。这里人多,这里有我,她也没办法伤害你。】

【织月,你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你受到了那么多的伤害,你为什么不报仇?】

【该受到惩罚的从来就不是受害者,而是罪人!】

【织月,你被她害得那么惨,你真的能忍这一切?】

织月看明白了都均斐的话。

她想到自己被毁了的这一生,心里便充满了恨意。

如果不是弦乐,她不会被卖到大山里面,不会被一条铁链锁在床上,过那种畜生不如的侮辱日子!

她被烙铁烫过,留下了终生屈辱!

她还杀过一条才五个月大的小生命,那孩子被引产下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人型!

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

织月缓缓地转过头来,正面对着弦乐,冲她古怪地笑了起来。

织月用手语,比划道:【十八年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从看到都均斐对织月讲手语的那一瞬间开始,弦乐脸上的血色,正一寸寸地变白。

当织月真的转过身来,那张脸,彻底与弦乐记忆深处那张漂亮的脸蛋重合。

弦乐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腿一软,朝后踉跄一步。后来撞到了经纪人的胸膛,这才站稳。

“你...”

弦乐像是丢了三魂七魄,脑子里一团乱,嗡嗡地响。

织月又用手语,讲道:【看到我,很惊讶是吗?当年,你把我卖到大山里面,并制造出我落河身亡的假象,你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对不对?】

织月朝弦乐走近。

她一把捏住弦乐的下巴。

弦乐在织月的手指下,浑身发抖。

织月突然一把拎起弦乐的双臂,用尽全力,将弦乐摔向高空,让她的身子,狠狠地砸在地上。

“啊——”

满堂哗然!

弦乐的经纪人想要阻止织月,这时,都均斐迅速站了出来,挡在经纪人面前。

“这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仇恨,你无权干涉。”

经纪人怒目瞪着都均斐,双拳捏得很紧,却也没有再做出别的行动。

从刚才弦乐的反应来看,明显是她先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做了什么不轨之事。

因为那个陌生女人的保护神是都均斐,满堂那么多演员、编剧,以及圈内人,竟没有人敢冒着得罪都均斐的风险,去救弦乐。

毕竟,弦乐只是国内有名的推理作家,而都均斐却是得到过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世界名导!

他们都是人精,得罪谁的损失更大,他们心知肚明。

织月将弦乐丢到地上,趁弦乐疼得爬不起来的空当,她拔开人群,走到台上。

抓起了那个桌案上的香槟瓶,织月箭步流星穿过人群,回到弦乐的身旁。

弦乐慢慢地爬了起来。

织月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又一次解开了衬衫的口子。

当她扯开衣服,露出那个烙印‘奴’字,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吃惊。

都均斐在一旁为织月做解释,他对弦乐说:“当年,你把织月给了人贩子,让他们把织月卖给了一个老头子。织月身上那个奴字,是那个老男人用滚烫的烙铁烫上去的。”

闻言,满堂哗然。

经纪人也是一脸错愕,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躺在地上痛嚎的弦乐。

弦乐老师怎么会是这种人?

难道当年的传闻都是真的?

多年前,曾有传言说弦乐因情生恨,谋杀了都均斐家里的养妹。

但警方并没有找到能够指控弦乐有罪的证据,所以弦乐至今都逍遥法外。

因此,大家都只把那个传言当做一个故事。

没有人相信弦乐会因为嫉妒,杀了都均斐的养妹。

对了,据说都均斐那个养妹就是聋哑人!

难道这个女人,就是当年失踪的那个女孩子?

知道当年隐情的人,目光都在弦乐跟织月两个女人身上来来回回地转动。

他们顿时觉得今晚这宴会来得值!

这是见证了历史啊!

颜江一边吃瓜,一边偷偷地用手机拍摄这一幕,并实时分享到微信群,给宋翡和宋瓷他们看。

都均斐看了眼织月,见织月将香槟瓶摔碎了,从碎片中捡起最锋利的一片,都均斐便明白了织月的意思。

“弦乐,牢,你得坐。但织月受过的痛,你也得承受。”

说完,都均斐对织月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行动了。

织月压在弦乐的身上,见她一直挣扎,便用双脚踩住弦乐的双臂。

弦乐再怎么挣扎,都无法逃离织月的压制。

织月拔开弦乐的吊带裙,她流着泪,右手颤抖地将那锋利的玻璃碎片,用力地刺进弦乐的肌肤中。

血液,流了出来,染红弦乐白皙的肌肤。

织月操控着玻璃碎片,在弦乐的身体里纵横前行。

弦乐疼得惨叫不止,那叫声令人头皮发麻。

有女孩子不忍地扭过头去,却又忍不住偷偷地偏过头来偷看。

弦乐的经纪人看不下去了,大喊真让织月住手。可都均斐横在经纪人的面前,经纪人也没法阻止这一幕。

而织月,她本来就是聋哑人,周围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听不到。

把最后一捺刻好,织月将玻璃碎片从弦乐的身体里取出来。

织月擦掉眼泪,疯狂地大笑。

哑巴的笑声,像是锯木头一样,特别的刺耳。

而弦乐则抱着自己的胸口,疼得在地上打滚。

都均斐走过去,将织月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织月的肩膀。

织月渐渐地在他怀里安静下来。

后来,警察来了,都均斐,织月以及弦乐三人,统统被带到了派出所。

时隔十八年,当年的悬案,终于等到了揭开迷雾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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