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广很快生好了火,见季善提了半只鸡正笑问杨嫂子,“今儿的鸡怎么没给剁成小块儿呢,可是老板忙不过来?不怪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忙上前笑道:“师父,我来剁吧,只不知要剁成什么样儿,要怎么吃?”
季善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干煸了吃,每块都剁得差不多这么大小。”
叶广待她比划完,笑道:“我知道了,师父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弄好。”,一面到案板前,放好砧板,取了刀,便摆开架势剁起鸡来,瞧着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季善不由笑道:“我这下信了你之前喜欢进厨房了,光这个刀工,就不是一朝一夕练得出来的。”
叶广赧然道:“我那时候主要也是想着只要不让我去学堂,我做什么都愿意,结果弄得是书也没念好,菜也没做好,做生意也没跟着我爹学好,当真是门门懂,却也门门瘟。好在师父不嫌弃,还肯收我为徒,悉心教导我,我一定会好好儿学,不让您失望的。”
季善道:“只要你认真学,只要你付出了,肯定就会有所回报……你小心一点儿,别只顾着说话,专心剁你的鸡,仔细伤了手。”
叶广忙笑着应了:“是,师父,我会小心的。”
师徒两个说着话儿,叶广很快便把鸡剁好了。
季善又让他给清洗干净,再把鱼片也清洗好,码上了料酒与芡粉,切好葱姜蒜等作料后,就开始先做起干煸鸡来,“油可以多放一些,才能把鸡块都煸得酥脆焦香,待会儿多余的油可以舀起来,做其他菜时用……火再大一些,刚下锅时必须得大火……鸡肉煸到这个程度,就可以加姜、蒜、花椒和干辣椒调味了,可惜如今我的青椒还没长成,不然再加一些青椒,又是另一种味道了……这时候可以加一点酱油调色,若是有豆瓣酱当然最好,可惜只能等明年了……”
叶广已是抽了好几次鼻子,也赞了好几次了:“师父,您这做得也太香了吧,闻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都是您这蜀椒和干辣椒的原因吗,真是太香了,就、就是实在有些呛人,啊嚏——”
便是叶大掌柜在阶檐下也坐不住了,起身到了厨房外,“沈娘子,您做的这是什么菜啊,香得好生特别,之前我从未闻到过,回头咱们饭馆真做这道菜时,怕是几条街的人都要流口水,坐不住了吧?”
季善一边翻动着锅铲,一边笑道:“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流口水,坐不住才好呢,到时候十个人里有一个忍不住进了咱们饭馆,咱们也要赚翻了……起锅之前加点白糖提味,也稍稍中和一下麻味儿和辣味儿,省得初次吃的人不适应。”
后一句话却是对叶广说的,待叶广点头应了,方继续与叶大掌柜道:“回头咱们饭馆可以免费供应凉茶,就加点金银花、菊花、薄荷叶什么的熬制而成,一来可以清热降火,我这些菜好吃是好吃,却都容易上火,好歹缓解一下;二来谁不喜欢免费的东西呢,哪怕东西不是那么的好,只要是不要钱的,人们便也不会太苛刻,只会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了。”
叶大掌柜忙应了:“沈娘子懂的也太多了,简直就是天生做生意的好苗子啊,回头我们就这么做,一定能引来不少的回头客。”
嘴上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季善的手,看她一锅铲一锅铲的将锅里的干煸鸡都装进了大盘子里,鸡肉都红亮亮油汪汪的,配着各色作料和佐菜的洋芋块,简直不用尝也能想象得到会好吃到什么地步……再也忍不住咽起口水来。
季善余光看在眼里,不由失笑,再看叶广,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睛都只差快落到装鸡肉的盘子里了。
季善因笑着吩咐叶广,“碗筷在那边,去取两副来,你和叶老先尝尝我这鸡做得怎么样,合不合你们的胃口吧。”
叶广有些迟疑,“这,这不太好吧?”
叶大掌柜忙也不好意思道:“沈娘子,我们还是等您忙完了一起吃吧,那个,其实我们也不是想吃啦,实在是您做得太香了,都是我们的本能反应……”
季善笑着打断了他:“我经常都吃的,不但我,杨嫂子也经常吃,所以我们早就习惯了的,你们就不必客气了,本来请你们来,也是尝菜的,这会儿刚出锅正好,待会儿冷了,味道就不一样了。叶广,你还愣着,是要我去给取吗?”
叶广这才依言取碗筷去了,待取回来递了一副给叶大掌柜后,父子两个仍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们还是等沈娘子/师父忙完了,一起吃吧?”
季善就故意板了脸,“两个大男人,非要这般的婆妈是吧?叶广,你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这么快就不听师父的话了?你先给你父亲夹,再给自己夹,快点儿,再不夹我要生气了啊!”
“弟子不敢。”叶广忙认了错,这才举筷先后给叶大掌柜和自己夹了一块鸡肉,随即在叶大掌柜说了一句:“那沈娘子,我们就失礼了。”后,父子俩都低头吃起来。
然后,父子俩都红了脸,吐起舌头来:“呼,好辣……”
“受不了,有水吗……太辣了,舌头都快没知觉了……”
季善早料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了,一旁杨嫂子也早料到了,毕竟她们都见多了,甚至自己也亲身经历过,都不用说话,只消对一个眼神,便自有默契。
所以杨嫂子不待叶大掌柜父子把话说完,已及时递上了温水。
父子两个忙接过,都一气喝了半杯后,才觉得好受了些。
叶大掌柜先就咝声道:“沈娘子,这菜也太辛辣刺激了些,怕不是人人都能接受适应的吧?还是只有这一道菜是这样,其他都要好些?”
季善笑道:“其他菜也差不多是这样,毕竟都是一个菜系的。不过我今儿做的是中辣,一开始我们可以先做微辣,等客人们适应后,再依照他们的实际要求,微辣中辣特辣都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来的。”
倒是叶广过了最初的不适后,忍不住又夹了块鸡肉到嘴里,这回便没有方才那般难受了,虽然仍辣得嘴里呼呼的,“爹,虽然师父这鸡肉是辛辣刺激了些,我却过了最初那个劲儿后,忍不住想再尝尝,这不再吃了一块儿后,就觉得要好些了,不然您也再吃一块儿?”
叶大掌柜忙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是不吃了,心口都辣痛了似的,背上也出汗了,看来我注定没这个口福了。”
季善闻言,也不勉强,只笑道:“没事儿,您老可以待会儿合着米饭一起吃,肯定就能感觉好多了。那我马上做鱼就做成微辣的吧,再加上我自己做的酸菜中和一下,您肯定就能吃了。”
叶大掌柜忙道:“您只管按您原计划的来,千万别管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不能吃,并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吃,像府台小姐、杨嫂子和沈相公,还有孟二少爷,据您说来,不都能吃吗?可见像我这样没口福的,只是少数罢了。”
季善笑道:“您老先别把话说死了,我可等着您回头‘真香’呢。叶广,烧火了,还是一开始大些,我炒煮鱼的料必须大火爆炒。”
叶广便忙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烧火去了。
叶大掌柜见他和季善都忙着,倒是不好离开,可留在厨房又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还挡他们的光,只得退到了厨房外。
就一眼看到了厨房外已经结了不少的青椒,忙隔着窗户问季善,“沈娘子,这是什么花儿呢,我活了快五十岁,竟从来没见过……这绿色的就是它们的果实吗,看着绿油油的,还挺可爱的。”
季善不看也知道叶大掌柜问的是什么,笑道:“这就是我方才做菜用的红辣椒了,等再长大一些后,直接便可以做菜吃,特别的好吃,光它一样,我便能做出好几样菜了,什么青椒肉丝、青椒回锅肉、虎皮青椒的,都让人欲罢不能。可惜如今我种子有限,舍不得吃,只能留待它们都红了晒干后,再一半做种子,一半用来当佐料了。”
不过薪薪之火,可以燎原,等她有了足够多的种子后,便可以不用这么“吝啬”,连几个青椒都舍不得吃了!
季善做好鱼后,又做了个麻婆豆腐和酸汤肥牛,再加一个冬瓜丸子汤,便可以开饭了。
因叶大掌柜年纪当自己的父亲都绰绰有余,叶广如今又是自己的徒弟晚辈了,季善自然也没什么可避讳的,直接让叶广将桌子搬到了院子里吃饭,连杨嫂子也一并拉来入了座。
“您尝尝这鱼,至多也就方才那鸡肉的一半儿辣,您肯定能适应了。”待大家都坐定后,季善先就拿公筷给叶大掌柜夹了一块鱼肉。
叶大掌柜对季善做的鱼的卖相倒是很赞赏,色与香都占了,想来味儿再差也差不了,问题是他真的怕辣啊……却也不好拂了季善的一片好意,更不能让人家白辛苦一场。
只得咬牙一狠心,将鱼肉夹起来,送进了嘴里,“这鱼闻着比方才的鸡更香,肯定味道也更好……”
咦?竟然真的不算辣,反而又嫩又滑,还酸酸辣辣的,也太好吃了吧!
然后,叶大掌柜便再也顾不得说话了。
一旁叶广更是筷子跟下雨一样,不停的往盘子里落,除了吃吃吃,一时间是什么都忘了。
直至四菜一汤都吃的只剩盘底,肚子也撑得实在再装不下去了,叶大掌柜与叶广才放了筷子,满足的叹起气来:“沈娘子,您这手艺真的太好了,不怪您那般的自信,说咱们的饭馆一定能开活,我现在也没有丝毫的顾虑,而是浑身都充满干劲儿了!”
叶广则兴奋道:“师父,鸡和鱼能这样吃,那换了其他肉,什么鸭啊兔啊虾蟹的,应当也能异曲同工的这样吃吧?”
季善赞赏的点了点头:“真是孺子可教也!”
赞完叶广,才正色问叶大掌柜:“您真觉着这些菜好,一经推出,定能旗开得胜吗?可千万别想着要顾及我的面子,您就不说真话啊,到底您才是内行,觉得这些菜好的也是我身边的人,都是吃过不止一次两次,适应了的,才能越吃越想吃。客人们却不一样,第一次来吃着觉着不适应,第二次便压根儿不会来了,我们总不能所有人都只做一次生意吧,那要不了多久,饭馆就要开不下去了,还是得引得回头客上门,再口口相传,以老带新,才是长久之计。”
叶大掌柜闻言,也正色道:“除了干煸鸡我觉得太辛辣刺激了外,其他几个菜都还好,这个鱼又酸又辣的,特别的开胃下饭;这个酸汤肥牛也是一样,比之涮汤锅时吃着,完全是另一种风味;这个麻婆豆腐更是老少咸宜,且又便宜,肯定人人都喜欢。咱们只要一开始不弄得特别麻辣,在客人们尝过后,虽然是觉着有些辣,但好歹能接受的范围内,自然也就不用担心没有回头客了。”
顿了顿,“当然,一开始肯定会有困难,但万事开头难,只要熬过了开头,自然之后都顺利了。不过这就是我这个掌柜的事儿了,我呢,也有足够的信心,所以您只管放心便是。”
季善这才松了一口长气,“听您这么一说,我也就安心了。咱们除了味道特别,一开始真的什么优势都没有,惟有依靠味好杀出一条血路了!”
叶大掌柜笑道:“味道是真没的说,攸关我们的饭馆能不能开得长久,我肯定不会为了顾及沈娘子的面子,就留余地的。便是干煸鸡就着饭吃时,也没那么辣了,就是不知不觉间已是两三碗饭下肚,偶尔吃一次还罢了,顿顿这样吃,可要不了几日,就得胖一圈儿了。”
季善也笑起来:“便是家里有矿的也不会日日下馆子,您老就别担心这个了。我还有其他菜,什么冷吃兔,香辣牛肉,鱼香肉丝,红油猪耳、毛血旺、水煮肉片之类的,今儿却是来不及做给你们一一品尝,只能后边儿慢慢来了。”
看向叶广,“你回去后,就想一想我方才这几道菜都是怎么做的,你有底子,想来不难,回头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再自己上手做几次,应当就可以跟我一样的水平了。等咱们开张后,你可得以最快的速度胜任我们的大厨才是,我大概写了食谱的,待会儿都给你,你回去后都仔细瞧瞧,若有条件,也可以先试着做一做。”
叶广忙起身恭声应了:“师父放心,我回去后一定会仔细揣摩,尽量都试试的,就是有些佐料我怕是在外面买也买不到,这……”
季善笑道:“我待会儿蜀椒和干辣椒都包一些给你,不过你可得省着点儿用啊,它们可是我这些菜的灵魂,有了它们,咱们饭馆才能一鸣惊人。”
叶大掌柜忙也起身道:“沈娘子,那我呢,我做什么?总不能事事都您劳心劳力,我却闲着吧?我都等不及想做事了!”
季善笑着请了他重新坐下,才道:“等咱们的饭馆开起来后,您还怕没有忙的时候吗?就怕到时候您想偶尔躲个懒都不成了。所以您就趁这些时日,好生将养一下身体,好生陪陪太太吧……您别急啊,不会让您等太久的,有钱好办事,我明儿就让人粉咱们的店面去,再花几日买齐一应所需东西,应该十日后便可以开张了。这会儿咱们都充满了干劲儿,正是该一鼓作气,大赚一笔的时候,您肯定也不想横生枝节吧?”
叶大掌柜自然知道季善的顾虑,只得叹道:“好吧,我听沈娘子的,再闲几日。就是少不得要辛苦沈娘子了,只能等饭馆开起来后,我再加倍的把如今浪费的时光都补回来,让沈娘子好生歇息了。”
当下季善又与父子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商量了一下后边儿大体还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列好了清单,眼见时辰不早了,季善才请杨嫂子去巷口叫了马车来,送了叶大掌柜与叶广回去。
这才想起昨儿与李掌柜说好了,今儿要给他送银子去的,一忙起来,却差点儿混忘了。
忙回房取了银子,出门去了李家的香料铺子。
如此忙完这样忙那样,不觉天就黑了,人也乏了,草草用过晚饭,梳洗一番,也就睡下了。
第二日起来,季善先去牙行,让牙行替自己找了人粉刷店面,——她是真的亲身接触过了,才知道如今的牙行到底有多方便,当真是只要你愿意出钱,什么事儿都能给你办得妥妥当当,这样的钱,季善自然愿意花。
等牙行找的人去了店里开始粉刷天花板和墙壁后,季善又去了一趟买陶罐陶缸的店里,买了两个比她还高的大缸,打算用来做酸菜,平日只自己吃,她那个小酸菜坛子自然够用了,可要开饭馆,就不行了,必须得批量供应,尽早准备起来才是。
之后几日,季善先是买齐了店里需要的桌椅柜架,再是瞧着匠人打好了后厨的几孔灶,一一配好了大小的锅,又慢慢添齐了瓢盆碗碟和一应作料,连柴火木炭和米面肉酒菜也一一与店家谈好了,以后每日什么时候定时送到,什么时候定时结账等等。
当真是几日之间,便把季善忙累得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儿。
却反倒觉得充实,觉得浑身都用不完的劲儿,比之前日日都只能在家里闲着,身心都愉悦多了,可见她果然是个闲不住的命!
叶大掌柜看在眼里,却是越发的愧疚,越发的无地自容了。
让一个弱女子在前面冲锋陷阵,劳心劳力,他们父子两个大男人却躲在她身后,只等着坐享胜利的果实,关键人沈娘子完全可以不用这么累,完全可以日日在家高卧着,也不愁吃穿的!
等开张前日,再见到季善时,叶大掌柜除了给他们的饭馆想好了名字,“沈娘子,您觉得就叫‘飘香’怎么样?您那些菜都那么香,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我觉得叫这个名字,既贴切又顺口,肯定能让人一次就记住,您觉着怎么样?”
季善连日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还真顾不得想店名,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好啊,就叫‘飘香’,‘飘香酒家’,又好听又贴题,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就让人给咱们做招牌去。幸好您老想到了这一茬,不然明儿都要开张了,才发现咱们连店名都没有,就真是要贻笑大方了,要不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叶大掌柜却是忽然起身,“噗通”一声跪下了,“我们父子连日什么都没做,却把沈娘子累得生生瘦了一圈儿,而这个饭馆,您其实开不开,都没有区别的,您却又出钱又出力,说到底都是为了帮我们家,为了让我们一家老小能有一条活路。所以打今儿起,您便是我叶培源的主家太太了,这辈子我都心甘情愿效忠于您,若有背叛,天打雷劈,还请太太千万别嫌弃。”
唬得季善忙弹了起来,“您老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叶广,你也跟着凑什么热闹,还不快扶了你爹起来呢,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如今天儿又凉了,跪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叶广却没动,叶大掌柜也没动,眼眶微红的继续道:“我知道我若要卖身给太太家为仆,太太肯定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只能口头认太太为主,聊表感激与忠心了,真的,我对太太的感激与愧疚,根本没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达,也就只能以实际行动来略表一二了。还请太太千万给我这个机会,不然我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季善自然明白叶大掌柜的感激与愧疚,大家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人,如何能不受触动?
忙道:“我的确是为了帮您一家,才开这个饭馆的,可我更多还是为了帮自己啊,您也知道我手头并不宽裕,我相公后边儿念书赶考更是要花大量银子,所以我真没您说得这般高尚无私。甚至,我还小小庆幸过,若不是您此番遭了难,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跟您合伙,让您帮我赚银子的机会……您快起来吧,不然我也只能跟着您跪下,您什么时候起来,我就什么时候起来了。”
虽然情分与感激肯定不如认了主,更不如白纸黑字的立了契靠得住,但冲着叶大掌柜的品性和才德,她愿意试一试,大不了将来真有了龃龉,只能一拍两散时,大家好聚好散也就是了。
反正本来她的目的便是赚钱,届时她也应该已经赚够银子了。
且话说回来,认了主、立了契便可保万无一失了吗?那历史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所谓乱臣贼子,没有那么多背主的先例了;反之,只是冲着情分,便毕生甚至世代都有情有义的也不在少数。
可见关键并不在认主立契上,而在人上,就跟现代那些个明明有丈夫妻子,却照样出轨的男女一样,说到底根子并不在那一纸证书上,那一纸证书也只能无形约束有责任、有底线的人,或者换句话说,有责任有底线的人始终都是有的,有没有契约证书于他们来说,从来没有任何区别!
但也由此足见叶大掌柜的诚心了,明明才被所谓主家坑得这般惨,应当最怕的就是重蹈覆辙了,却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主动要给自己又弄一个主家,这样的人她都信不过了,还有谁敢信的?
叶大掌柜见季善说着,也要跪下了,只得撑着站了起来,道:“太太的意思,就是不允许我认主了?不过没关系,太太不认我为仆,我也要认太太为主,此生都效忠于您,至死方休!”
之前说的什么三七分成,肯定也要改了,他至多只接受二八,不过现在就不必说出来了,省得太太又不答应,还是等他们饭馆做活了,赚到了银子后,再来商议这大雁该是红烧,还是清蒸也不迟。
季善见叶大掌柜满脸的坚定,知道一时半会儿是说不转他的,也只得笑道:“什么主不主仆不仆的,明明早就说过是忘年之交了,您干嘛非要弄得这般生分?人家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您倒好,上赶着还要冒险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您才好了。所以索性不说了,还是说说明儿开张的事是正经。”
说完看向叶广,“今晚就得辛苦你,住到咱们店里,把我之前说的那些卤味都卤出来并切好装好,明儿好用了。记得按我说的加配料,蜀椒和干辣椒尤其不能少。”
叶广忙应道:“师父放心,我理会得的,保证完成任务。”
却是季善想着明儿自家新店开张,肯定要开业酬宾,以吸引顾客的,所以除了开张前三日一律打八折以外,还打算多做些卤味,切成小块小片的,明儿免费请路人们品尝。
届时弄得一副热闹红火的景象,就不信吸引不到路人进店去消费,毕竟国人无论何时,都是喜好凑热闹的。
季善点头笑道:“看你这般精神抖擞的,我也放心了,都知道餐饮这个行当辛苦得很,只盼你能一直这般的利索有干劲吧!”
叶广道:“这话我爹前几日也才与我说过,当时我说的是,比起家破人亡,妻离女散,其他的苦压根儿就算不得苦,如今我也这么与师父说。”
叶大掌柜接道:“是啊,曾经失去过,曾经被逼到悬崖边上过,才知道如今能拥有的一切,都多么的幸运,所以太太只管放心,不但叶广,我也会始终干劲十足的,太太只管等着瞧便是了。”
季善见父子两个都一副沉淀过后的坚定,笑着点起头来,“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等稍后出了叶家,季善便没有回家,而是先去定了自家的招牌匾额,约定好明日一早就送去店里,还负责给钉好挂好后,才回了家去。
却是明明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反倒更紧张了,惟恐明日会出什么岔子,又惟恐自家的饭馆万一开不长久,可让叶大掌柜父子和一家老小怎么办,她自己又该怎么偿还借罗晨曦的五百两银子?
那届时沈恒指不定也会怪她……不过沈恒应当不会怪她,这点儿信心她还是有的,可真到了那一步,她反倒宁愿沈恒怪她吧?
以致胡思乱想到三更过后,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啊——”急得季善惨叫一声,便忙忙穿衣下床,梳洗妆扮起来。
杨嫂子听得她的叫声,知道她起来了,给她打了热水来,歉然道:“之前我叫了沈娘子几次,都没有反应,想着这些日子您着实累坏了,难得睡个懒觉,我可不能扰了您,便没有再叫,是不是误了沈娘子的事儿呢?”
显然杨嫂子也是一片好心,季善如何怪得人家?
只得笑道:“没事儿,我马上收拾好,就坐车过去,应该赶得上吉时。杨嫂子今儿在家也没事儿,不如跟我一起去热闹热闹吧?”
杨嫂子听得没误她的事儿,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好啊,那我就跟了沈娘子一起去看热闹吧,没准儿还能顺便帮帮忙呢。”
“那敢情好,今儿肯定缺人手,回头我给杨嫂子算工钱啊。”
两个人说着话儿,待季善收拾好,便锁了门,忙忙去到巷口,叫了马车,直奔城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