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楚极泰的话，刘衍脸色微变。

这一丁点的变化，自然是没有逃过楚极泰的眼睛，他心一紧，后悔自己多说了话，这君臣即使关系再好，那之间也有不可逾越的距离鸿沟，该说的不该说的，是要在心中有一个标准的，可现在，无疑楚极泰他，是逾越了。

“殿下，微臣一时失言，还望主子不要听微臣的胡言乱语。”楚极泰揖手说道，心中有些不安。

而刘衍没有说话，他越是沉默，楚极泰的心就越沉一分。

良久之后，就在楚极泰即将坚持不住要准备跪下来一出痛哭流涕的时候，刘衍终于是淡淡开口。

“这一次就当是你是失言，如若有下次，你知道后果的。”

刘衍站起身来，凤眸俾睨，隐含锋芒，他单单只是站在那里，身量挺拔修长，就充斥着紧紧的压迫感。

楚极泰赶紧说自己记住了，下次不敢再犯。

刘衍没有做声，而是背手走到了屋门前，屋外的天不知何时沉了下来，黑云压天，预示着一场暴风雪的到来。

本是该意气风发的背影，这时候看上去竟然有些落寞和寂寥。

楚极泰心中种叹一口气，走到了刘衍身后，一句话不说的陪着他。

西凉无数次险境，他都是这样陪着刘衍过来的。

二十出头的青年，身上压着的东西比任何人都要重，本该是斗志昂扬的一颗心如今也是消沉了下去，在西凉的满腔抱负如今成了那潭中深物，暗无天日，无法窥探。

“殿下，”

楚极泰张了张嘴，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本不该打扰，但是他还是张了嘴，“殿下，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有的事情。

“你会一直助本宫吗？”

刘衍转过身来，眼睛落在楚极泰身上，沉静无波的眼神却是藏着剧烈翻动的情感，他要是的楚极泰的保证，是楚家的忠孝。

楚极泰不假思索的双膝跪地，双手盖过头顶，他的声音发闷，却听起来格外有力：“是，楚极泰会一直追随在殿下左右，在西凉，臣的命就已经是殿下的，臣这一辈子只忠贞于殿下，对殿下绝无二心。”

刘衍颌首，薄唇微抿，继而挑唇一笑。

不管是你，还有你的儿子，还有你的女儿，楚家的所有人都要。

~

风雪欲来，长安街上的人渐渐变少，马车在布满积雪的路上小心驶动，车轮压在雪块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小姐，马上就要下雪了，要不然我们改日再来找二小姐吧？”

从秋看着这天气实在是差，怕是不等走到秀女坊，就要被大雪狂风给困在路上。

楚琼玉掀开窗帷，抬头看了看，面露愁容。

这天未免也阴的太厉害了。

但是这时候要是回去，楚琼蓉的事情要是找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算是在家里待着也是心神不宁，而且她爹回来长安的事情是隐蔽的，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连官家都是埋在鼓里的，要是这个时候在没有查清楚真相之前，楚极泰去见官家，那肯定是会被牵连怪罪，所以她就想着还不如等到事情有一丝转机的时候去，到了圣前也有的说，也不会被盲然迁怒。

可是楚极泰在长安不可能不出门，只要露出什么马脚出来，官家就会知道楚极泰来到长安却不去见他，到时候更加难办。

所以她就想着可以早一点查清楚真相，给她爹摆脱嫌疑，脱罪。

思及此，楚琼玉咬了咬牙，斩钉截铁道：“继续走。”

从秋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按照楚琼玉的意思来，她知道她家小姐对这件事有多急迫，还是早些解决比较好。

“去秀女坊。”

从秋对着身后驾车的张小弟说了一声，张小弟抬头看了看天，刚要准备说几句，却见从秋对着自己凝重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要说。

张小弟叹了一口气，只好听命。

可是上天一般不会因为你有一颗坚定的心，就会让你的事情办的容易顺随一些，他总是喜欢在你前进的路上增添多种阻碍，他在劝着你知难而退，勿要抗争，有一些人半途而废，还有一些人选择迎难而上，大多人的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果然在马车行驶了半盏茶的时间，刚到一街口的时候，狂风暴雪像是突然拔地而起，冰冷的风刀刮在人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紧接着又是冰块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像是要把马车顶给直接掀了。

这哪里是雪，这分明是冰雹。

从秋已经被楚琼玉给叫进了马车里，本是要张小弟也进来躲一下，可张小弟说什么都不肯，说男女有别，楚琼玉气的骂他榆木脑袋，这种时候是命重要还是男女有别重要？！

张小弟坚持自己的原则，他浑身湿透，额头上被厚重的冰雹给砸的出了血，马儿在这种天气里受了惊，有些不受控制，张小弟使劲拉着缰绳，拼命往胡同里的木棚里拉，想要进去先避避。

看着张小弟狼狈的样子，楚琼玉有些五味杂陈。

从张小弟去寻小五回到楚家开始，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没错，她在怀疑张小弟，怀疑一个一直对她竭尽全力保护的人，后来刘衍来到宅院，张小弟却又是恰巧不在，没有看见刘衍的靠近，以至于让他悄无声息的进来，这时候她对张小弟的怀疑到达了极点。

张小弟，十有八|九就是刘衍的人。

但是这个想法一出来，却又是很难有证据去支撑，只凭着她的两种不对劲的感觉所以就对张小弟给落定了一个标签身份，这样好吗？或许这一切只是她自己多疑，胡思乱想的呢。

看着眼前的张小弟不顾自己的安危还要保护自己，她这心里就开始更加动摇了。

她承认经过上一世的事情，她已经很难去相信人，对一个人付出真心更是难，叶溶月是一个，因为她天真单纯善良，在荆|州的时候会跟在自己屁股身后满口满口的叫着自己琼玉姐姐，琼玉姐姐，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友好和信任是她能体会到的，而且她也知道上一世的叶溶月和自己并无任何的利益纠缠，她们就是一对平行线，这一世才有了交集。

还有，叶溶月是沈镇南的亲外甥女，这层关系可以让她很容易的就跟沈镇南搭上关系，说她现实也好，无情也好，她确确实实也是利用了叶溶月的善良，但是她会对叶溶月好，会保护她一辈子的安宁，护她一辈子，这也是她给叶溶月的补偿。

利益和情感并重，这就是她这一世的为人处世的原则。

张小弟……

楚琼玉杏眼微沉，纤细的手指握在车帷上渐渐收紧。

要看他到底值不值得，不管他是不是刘衍的人，只要他是真心追随自己，那她就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楚琼玉嘴角扬起一抹妖冶的笑，从刘衍手里抢人，她最愿意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