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可薇刚从沈知意的病房走出来，就接到了姜舒蔓的电话，听到电话里姜舒蔓的吩咐，韩可薇脚步顿住，回头又走向了病房。

打开病房的门，沈知意还是维持着她走之前的姿势，半个身子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神情看起来低靡而失落，有种说不出的可怜感觉。

韩可薇不是那样容易生出同情之心的人，在她看来，这个世界，弱肉强食，赢不过别人，就只能输。可是她看着沈知意的模样，和五年前奇怪的感觉一样，在内心深处，她生出一丝不清不楚的同情来，大概是同为女人，她设想了要是她在沈知意的处境，被深爱的人遗忘，失去自己的女儿，被人用自己的母亲要挟，那一种处境都令人不好受。

只不过，对于韩可薇来说，同情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瞬的事情，她该做的还是会做，她心里更大的想法是，她不要让自己落入像沈知意这样的境地。

收回微微恍惚的思绪，韩可薇走到了沈知意的身旁。

沈知意正低着头，听到耳边的动静，她抬眸，视线内再次闯入韩可薇的身影，不像是有好事的样子。

气氛沉默凝滞了两三秒，沈知意看着韩可薇将手边的手机递到她的眼前，听到韩可薇说，“你知道该怎么说，是不是？”

她当然知道该怎么说，在被韩可薇用徐慧茹威胁的情况下，她能说出来的不过是韩可薇给的模板。

沈知意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虚弱地点了点头。

韩可薇这才打开了屏幕界面的静音键。

沈知意抬了抬手臂，指尖触到手机外壳的冰凉，这股冰凉像是要浸漫她的全身。

单薄的手机被攥紧在她湿了汗渍的手心，沈知意的秀眉拧出浅浅的褶皱，冰凉的话筒那端传来姜舒蔓冰凉凉的声音。

“沈知意是吧？”

沈知意嗯了一声，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对方听到。

接着姜舒蔓提高了几分音量，继续说，“当初是不是你偷走了我的孙女，偷走了我们傅家的血脉？”

沈知意怔了一下，提问的是一件她根本没做过的事情。

她足足怔了有四五秒的时间，站在一旁的韩可薇锐利而冰冷的眸光逼视着沈知意，那眸光里充满阴森而直白的威胁。

沈知意瞳孔里透出一丝痛苦，胸口起伏，攥紧了手指，苍白单薄的唇畔吞吐，扔下一个字。

“是！”

简单一个“是”字，已经不是一个音节，而是对一件她本没有做过事情的供认，而这个子虚乌有的供认带有的后果，她也能预见到。

这个答案是姜舒蔓和韩可薇所需要的。

站在一旁的韩可薇舒了一口气，端庄秀丽的脸庞上扬着几分得意之色。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不是那种闲适的安静，而是那种沉重的安静，好像在空气和空气之间，灌注了水泥一般，凝固得让人窒息。

百里之外握着手机的姜舒蔓紧绷的脸稍微缓了缓，看向身后的傅绍琛，脸上的神情是运筹帷幄的自信，说道，“绍琛，她现在都承认了，你还不相信吗？”

傅绍琛黑眸凛凛，深不见底的眸光里滚动着复杂难明的情绪，他停顿了一会儿，接过姜舒蔓的手机，放在了耳边，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喉咙口挤了出来，“为什么？”

这三个字，从冰冷的听筒，传来了沈知意的耳畔。

她似乎都能想象出他咬牙说出这三个字时，神情带着多么森寒的怒气，光是眼神，应该就足以杀死一个人。

她咬了咬内嘴唇，猩红的血很快从被咬破的伤口洇了出来，那是一种足以让人恐惧的味道，但这股恐惧能让她稍稍保持清醒。

沉默了一会儿，沈知意才继续开口，嗓音平静得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因为我嫉妒那个生下你孩子的女人。”

下一秒，耳边就传来了手机被掐断嘟嘟的声音。

沈知意怔在原地，好像顷刻间思绪都被吞噬了，茫然的目光看在窗外灰蒙的天色，好像那片灰蒙穿透窗户涌入了她的眼眶。

那双灰蒙的眼眸，眨了一下。

韩可薇见沈知意完全是按照他们的说辞，放下了心，抽回沈知意手心的手机，挺直了脊背，一脸冷傲的神情看着沈知意，“我看你啊，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不然按照绍琛生气的程度，遭殃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傅绍琛的手段，五年前，沈知意又不是没见识过，和五年前一样，她再次惹怒了他，五年前，她搅乱了他的人生，五年后，她再次搅乱了他的人生，不同的是，五年后她被迫承认犯的错，要更严重一些。

沈知意闭上了眼睛，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人生还是逃不掉这样的纠缠，明明她已经开始全新的生活，从让人窒息的泥淖中爬了上来，到头来，还是这样的局面！

她想不通，她的人生只要牵扯到傅绍琛就会变得一团糟。

缓缓，她睁开了眼睛，眸光苍白无力，嗓音却很冷静，“我按照你说的做了，我希望你能照顾好我妈！”

“这是当然！”韩可薇答得很爽快，“你放心，五年前，我既然能遵守约定照顾好你的母亲，自然五年后，我依然会遵守约会，我比你更不希望发生什么意外，只要这件事情结束了，我就可以和绍琛结婚，这个比什么都重要，我犯不着激怒你，逼得你到时候破坏我的婚礼，是不是？”

韩可薇是一个聪明的人，这个沈知意一直都很清楚。

顿了顿，她淡声道，“你走吧！”

韩可薇耸了耸肩，反正她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不一会儿，韩可薇再次离开了病房。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寂静，死寂一般的沉默笼罩着她，笼罩整间病房，她的心在这座安静的病房内，四分五裂地无声地分离成碎片，疼痛在她的体内游离蔓延，密密麻麻。

她就这么失去了她的女儿，她曾经冒着失去生命危险才得到的珍宝，就这么失去了！

窗外的天灰得更彻底而深沉。

一瞬，沈知意捧住脸颊，失声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