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宫门，柳如烟便瞧见卫灵素单薄的身影，抱着偲儿缓缓哄着。幽幽叹息一声，却又笑着向里而去。

“今个还是入秋以来阳光最盛的一次，姐姐也不知抱着偲儿去外面晒晒这太阳，去去霉气？”

一味地这样小心翼翼，又能够防得谁去呢？别人若是有心想要害你，无论怎么防范，都是逃不过一个死字的，可惜卫灵素却被恐慌蒙蔽了双眼，看不真切。

转身，瞧见是柳如烟，卫灵素僵硬的肩膀分明舒缓了下来，面带微笑，道:“外面不安全，偲儿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贸然晒了太阳，又该不舒服了。”

闻言，柳如烟又如何不知道卫灵素心中所思所想呢，左右不过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如今偲儿的生命安全最是重要的了，也难怪她会如此了。

轻声笑了笑，柳如烟道:“到底是姐姐与偲儿母子情深，担心偲儿也是有的。只是你一味地这样，偲儿又如何能够这般好呢？你这样苦楚，也难免会给了旁人机会，趁着这个时候得了皇上的宠爱去，到时候你可要如何是好呢？”

柳如烟此言，的确是一针见血，将如今的形势都分析了个透彻，大抵是柳如烟明白的终究是比她深一些吧，她这心里总有些许不适应。

瞧着怀中偲儿那天真烂漫的大眼睛，柳如烟心中真是苦了好半晌。

“我知你说的是真，可我实在不愿意面见皇上了。”卫灵素摇头叹息，道:“偲儿是皇上的长子，身份何等尊贵？她林挽月毒害偲儿，皇上竟然没有赐她死罪，只是囚禁于长安殿。我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可皇上如此冷心冷情，我又如何能够释然呢？”

偲儿的安危对于卫灵素来说自然是胜过一切的，可是赵轩竟然半点也不怜惜，佳人心灰意冷，又如何能够同以前一样，言笑晏晏的承宠呢？

因着上一世的经历，柳如烟对此深有体会，她心中满是顾虑，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当真是进退两难。

事到如今，也只得试着为卫灵素解开心结了。

“话虽如此，可林挽月的娘家人在朝中可是占着不少的分量呢，皇上要惩治林挽月，也得照顾着林家的颜面不是？”柳如烟伸出手，逗弄的偲儿咯咯大笑，自己心情也好了许多，又看向卫灵素，道:“朝堂与后宫之间，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儿。姐姐你这样睿智，怎么会看不透呢？怕也只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罢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柳如烟到底是明白卫灵素心里的苦。

闻言，卫灵素也掂量着偲儿，缓缓道:“偲儿的分量重了不少，可见我这几日喂养的不错呢。”

轻声笑了笑，柳如烟也无异于这个话题了，只能借坡下驴。

“姐姐亲自抚养，偲儿的身子自然长得极好。”这话绝不是敷衍，柳如烟仔细瞧了偲儿，见他面色健康，泛有红润的光泽，眼看着便是个不错的。

自己的孩儿，自然是自己多疼一些的。卫灵素心中有所感叹，抬头看着柳如烟，道:“见他一日日长得极好，我这心里头也有个盼头了。如今什么恩宠，什么情分，我也全然不管了，只希望她们能够放了我偲儿一条生路。偲儿不得宠，就不会惹人猜忌，更不会惹来那许多的毒害了。”

静静听着卫灵素之言，柳如烟清楚的明白，她这是被林挽月的事儿给整怕了。这也难怪，毕竟事关重大，她不得不伤心，不得不恐惧。

只是……

“姐姐糊涂。”柳如烟忙道。

左右看了看，又瞧着卫灵素，眼中多了一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道:“你以为你不争不抢，她们就会放过你吗？你错了，她们只会变本加厉的毒害你，毒害偲儿。倘若你或者偲儿出了事儿，你们母子无论任何一个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却也是大实话了，只是可惜卫灵素被恐惧迷蒙了双眼，竟看不真切了。

“我都已经不与她们争抢皇上的恩宠了，她们对付我又有什么意义呢？”卫灵素有些不明白，眸中多了一丝绝望。

闻言，柳如烟苦笑一声，只觉得往昔那个睿智聪慧的京城第一才女卫灵素再也没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后宫的普通妇人罢了，除了满室的恐惧，什么也不是。

“怎么会呢？”柳如烟幽幽道:“只要你和偲儿还在一日，她们就不会放过你的，偲儿可是皇上的长子，这个身份尊崇，可也只是对姐姐来说罢了。对她们来说，偲儿只是横在她们面前的绊脚石罢了，迟早会被她们除去的。”

后宫之事有多么恐惧，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可笑卫灵素竟然还以为，这样就能够远离那些尔虞我诈，保得她与偲儿平安喜乐。

“太简单了，你想的太简单了。”声音充满了痛惜，柳如烟静静看着卫灵素，轻微摇头，心中满是惆怅。“若是人人不争不抢便能够逃过悲惨的命运，这宫强底下就不会埋藏着那么多的白骨了。”

卫灵素晃晃悠悠的朝后边退了两步，目光复杂的看着柳如烟，腰间那半截软肉磕在了桌案上，疼的她微微发颤，惨白的嘴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来，那么疼，可是卫灵素终究忍住了。

“你说的不错。”被柳如烟这么一说，她反而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假如没有了卫灵素与偲儿，顺妃等人的确会如日中天，为所欲为。

不行，她得保护偲儿！

眨巴着双眼，偲儿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母妃，小小的心思也不知道再想什么东西，终究还是小孩子而已。

“你容我再想想，再想想。”卫灵素幽幽道。

无论她想出了什么想法，心中也满是痛苦。生平最厌恶狐媚之人，迷惑皇上心智。可没想到为了争宠，到头来自己竟然也要被现实逼着低头，以色侍君，这是多么悲伤，多么凄惨。

点了点头，柳如烟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也明白，现在让卫灵素讨好赵轩，的确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假如卫灵素心中没了那么多的愁怨，恐怕也不会如今日这般了。

“时候不早了，姐姐已经许久不曾去宝华殿同众位妃嫔一起为景康将士祈福了，不如今日就借着这个机会，与妹妹一同去吧。”柳如烟轻声道。

闻言，卫灵素仔细想了想，看着怀中偲儿依赖自己的模样，还是微微摇头，道:“不去了，妹妹你天生就聪慧，倒不如妹妹好好的随着后宫嫔妃一起为景康将士祈福吧，我便没有必要去了。”

终究还是心结难解，不愿意面对后宫的众位嫔妃罢了。

柳如烟心中满是惆怅，幽幽叹了一口气，问道:“今日估计是宝华殿最后一次的祈福大典了，姐姐若是不去的话，恐怕会惹得皇上愤恨于你啊。”

后宫女子皆微君上所活，先前是为偲儿而请个假，算勉强能够堵住群臣的嘴巴，可是如今太医每次都来看诊，偲儿的病情到底如何，若是有人有心，自个儿找了太医问了个清楚，卫灵素隐瞒皇子病情不报之罪，那可是天大的过失啊。

卫灵素疑惑的看着柳如烟，见她言笑晏晏，眉宇间皆是淡定与从容，却异常的坚定。不知这是为何？难道……

“妹妹可是有什么打算吗？”卫灵素轻声笑了笑，又问道:“妹妹定然是有什么心里打算了，也罢，既然不能够说出来，做姐姐的自然也不会勉强。只是一点儿，千万要为自己打算啊，别亏着你自己啊。”

这事儿说到底，不过就是偲儿一个人的一劫罢了，又能怪罪得了谁去呢？

卫灵素这般关心于她，柳如烟心中怎么肯定没有一丝感动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偲儿的事件只是让卫灵素心灰意冷罢了，旁的，还是不能够就这样放弃的。

正如柳如烟所言，她心中再苦再累，也不能够因此就不为偲儿打算，一味地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还是姐姐考虑的周到，我向来对此都不擅长的，姐姐能够提醒我，自然是好的。”柳如烟轻声说着，唇角边绽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赵轩身份再高，能耐再好，终究还是比不得在外征战沙场的赵泺，他是那样温润如玉，令人痴迷。

古人都说君子端方，大抵也就不过如此了。

想通了这一层，柳如烟抬头，正对上卫灵素担忧的神色，心中一暖，两人忽然笑出了声，好似之前那般剑拔弩张的气氛根本不存在一般，心里面舒坦了许多。

笑了笑，卫灵素道:“偲儿现下里无事，也便罢了。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不过都是权利争夺下的牺牲品，谁又会真正在意呢？只要偲儿能够好些，我想着，也就已经算得上是上天垂怜了。”

闻言，柳如烟心中大喜，轻微点头称是。

她能够明白，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怕就怕她根本不知道偲儿是多么重要的人，心里面难免有那么一丝怨言而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