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韩梓岩稳稳地跪着,脊背挺直,他的目光落在地板上,额前的碎发被隐忍的汗水沾湿,眼下的淤青配上略显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只是掀起的唇角始终未曾放下。
宋玲玉一进来便看到了他血肉模糊的后背,眼泪刷的一下子掉了下来。
“阿岩……你也真是的……为什么嘴硬啊……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肯说出实情?”
韩梓岩敛了笑意,动了动身子:“妈……这件事你不用管。”
宋玲玉抹着眼泪,心疼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不管!你爸那个没良心的,连句求情的话都不肯说,你又不肯服软……”
“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苏筱筱被绑架的事,你才会用军区的人?”
韩梓岩跪了一晚上,秋夜露重,他掩唇轻咳了两声:“妈,您从哪里听来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
“你还要瞒着我!一涵可是什么都和我说了!”
韩梓岩眼神深邃了几分:“一涵?她一个小丫头,八成也是听别人说的,多少人盼着看韩家笑话,您就别相信那些流言了!”
“苏筱筱那个死丫头倒是有心机,转眼间把你爷爷给哄得松了口!”
这时候宋玲玉可是不会管她刚才求人家,人家才开口的,过河拆桥是人的劣性根!
倒是韩梓岩,忍不住低笑出声,牵动伤口又抽了一口冷气。
宋玲玉抹着眼泪:“她进了韩家我们就没一天好日子!”
“妈!你以后不要听什么就是什么,不然我爸那边……咳咳……”
“好好好……我知道了!”
宋玲玉张罗着让佣人取药,周叔便上来,恭敬道:“大少爷,老爷让您接着去祠堂跪着!”
宋玲玉急道:“什么!苏筱筱不是求情了吗?怎么还要去祠堂跪!”
“老爷子的心思,也不是我一个下人可以揣测的。”
她碰了一个软钉子,随即又为难道:“那……那总要上了药再去吧!?”
周叔对着韩梓岩躬身:“少爷可自行决定。”
韩梓岩撑着书房的矮茶几缓缓起身,神色淡漠:“不用了。”
“这怎么能不用呢?这么深的伤口……”
韩梓岩想要往外走,却又顿了一下,折身回来,拿起沙发上的白衬衫,抬起手臂就往身上套。
宋玲玉急的眼泪直掉:“你这是做什么啊?这不上药包扎那血肉都粘连在衣服上了!那得多痛多受罪啊?”
韩梓岩扣扣子的动作顿了一瞬。
痛吗?他想一整片指甲掉落,那种十指连心的痛一定不会比他挨鞭子好受多少吧!
受罪吗?视频里她在雨中跌倒,一次次爬起来,血被雨水冲刷在脚下,一定不比他受罪少吧!
他再次咳嗽起来,胸口传来阵阵钝痛。
韩梓岩顿了下,而后迅速扣好扣子,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阿岩!”
宋玲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追了出来。
韩梓岩下楼时,苏筱筱正在捧着茶杯微笑着停韩老爷子将之前从军的经历,韩东海的精神似乎比平时好了几分。
韩梓岩眼底漾开一丝笑意,却在看到韩梓臣坐在苏筱筱身旁,若有所思的神色时,眼神陡然变冷。
同为男人,那种探究打量好奇,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在一起读大学时,她有多耀眼他再清楚不过了!
苏筱筱嫁到韩家,他最初以为是她利用自己接近韩梓臣,趁自己不在爬上了韩梓臣的床,可是直觉又让他不停的否定自己的猜测!
他原以为,韩梓臣对苏筱筱好只是为了和他较劲,不会有真感情!
而现在,韩梓臣的变化让他意外!
韩梓臣对于落在身上的视线很敏感,他侧头正好与他对上眼。
韩梓岩轻轻颌首算是打招呼,而后迈进客厅。
原本雪白的衬衫因为已经被血迹浸透大片,贴在身上甚至可以看到纵横交错的伤口轮廓。
因为看不见确切的伤口,这样反倒是让人更加浮想联翩。
这样半遮半掩的看起来,比直接暴露出伤口更加吓人。
苏筱筱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没了指甲的食指竟然又开始泛起痛意。
韩梓臣看着步伐缓慢往外走的韩梓岩,眼中划过一丝讥讽,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在关心他:“大哥,背上的伤口先处理下吧。”
韩梓岩的脚步顿了顿,神色不见任何变化,声音嘶哑:“不用了。犯了错总要受到惩罚!”
苏筱筱搁下杯子,压下眼睑,不去看韩梓岩身上满是血迹的后背。
心中,却仍旧不可抑制的抽疼了下。
韩梓臣没有错过苏筱筱的神色变化,他眼中的讽刺越加深刻了。
韩东海扫了眼提着医疗箱的宋玲玉,斥道:“赶紧给他把药送过去,别脏了祠堂!”
……
苏筱筱下午要去看外婆。
早点见到她也能早点安心。
她回房间拆了头上的纱布,头顶有一片头发因为缝针被剃了,长出来的头发不长,看上去有些滑稽。
苏筱筱想了想,去翻自己以前的行李。
韩梓臣在客厅被韩老爷子教训着,等的有了几分不耐时,苏筱筱才出来。
苏筱筱化了淡妆,戴了一顶贝雷帽正好遮住了头上狰狞的伤口,海藻般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看起来多了几分娴静乖巧。
她上身是一件纯白色的长袖毛衣,毛衣的袖子放下来正好盖住了她没有指甲的手指。
再往下是一件格子的斜边半身裙,过膝的长靴正好包裹住了修长笔直的腿,也遮掩了膝盖未完全消退的青紫。
有几分少女的娇俏又有几分成熟性感。
她格子裙和包的颜色相呼应,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正好跟韩梓臣的领带颜色又有些相似。
韩梓臣从未见过苏筱筱如此认真的打扮,他勾了勾唇角,原本等人的不快似乎也消散殆尽。
韩东海看见她出来也愣了一下,随后对着周叔挥手:“这些东西带上,好好陪陪老人家。”
苏筱筱还没来得及拒绝,周叔已经让司机拿去车上了。
她趁机扫了一眼,见没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但看起来又很用心,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