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棚里百花齐放，各种各样的香气混在一起变成了新的一种浓郁却不刺鼻的香味。

女人的背影在鲜艳斑斓中格外娉婷，她正忙着修剪花房里最新来的一株植物。

楚河推开门走进来，目光一下子就被女人正在打理的植物吸引了，饶是他，也被这一幕震了一下。

“怎么样？”女人转回头，冲楚河甜甜地笑了笑，“喜欢么？”

楚河眨了一下眼睛，也轻轻笑起来：“你的品位还需要我评价么？”

女人笑了笑，转过去，继续修剪着。

“那个叫顾青的女人彻底废了。”楚河的声音放轻了一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这株特别的植物的香气，带着些享受，“安凉应该很难过，看着她很好的朋友像一朵花一样一点点在她的眼前凋零，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女人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剪坏了一块，那株植物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彻底废了么？”女人没回头，眼睛里却有期待，略微侧着，“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楚河奇怪地皱起眉：“当然，那种药吃进去，怎么可能还有救？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你在害怕？还是心软了？”

他问是这样问，但自己也觉得这两种可能都不适合眼前的女人。

他看着那株植物，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怕？”女人低着头，用剪刀的刀刃摩擦着颤抖着的植物，然后忽然抬起头，“你真的是许弋的亲哥哥么？为什么？”她把脸凑近，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个被藤蔓死死缠绕着的男人，“为什么你们一点也不像呢？”

男人的小腿以下都在土壤里，空气和土壤相交的那层被染成深色。

看着那颜色，再去细嗅空气里的香味，才会发现原来最“点睛之笔”的那抹香，是血腥的味道。

男人身上的藤蔓乍一看像是勒着他，仔细看却能发现，那些藤蔓是从他的皮肉中钻出来的。

男人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额角的青筋不知疲倦地蹦跳着，整个人像是被浇了一桶水一样。

“呵。”不知是什么支撑着男人没有失去意识，而且还咬着牙笑出来，“原来，你也是为了许弋。”他艰难地抬起脸看了看女人，笑意又灿烂了一点，“所以，你才搞来了这张和安凉一模一样的脸？”

安央贴许的贴得很近，痴迷的目光在他提及安凉的时候骤然变冷。

“你不懂。”安央轻声地说，直起身，剪刀轻舞，把藤蔓上的叶子剪掉，“你们都不明白，只有我的存在，只有我的牺牲，才有安凉。”

许的快要被安央逗死了：“如果没有你，安凉应该早就跟许弋在一起了吧？”

“他们本来也不能在一起！”安央咬着牙，把剪刀插进许的的肉里，许的发出一声闷哼，呼吸都弱了下去，“是我，把这一切修正了。她应该谢谢我的。如果没有我，她早就疯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许的晕了过去，再也不能回应她了。

安央狠狠把剪刀拔出来，立刻有细小的藤蔓循着血腥扎进了许的的肉里。

安央垂着手，血滴从剪刀的刀刃滑落，掉进土地里。

花房里的香味更浓了。

楚河沉默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安凉疯了？”

“是啊。”安央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她疯了，楚骁伤心死了，他们要分开了！”她的笑变成了怒吼，“他们都不听我的话了！我失败了！这么多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楚河被安央癫狂的样子吓住了，余光里是满身可怖的许的，他忍不住退了半步：“我不明白，这不就是我们想要的么？毁了安凉，毁了楚骁……我们这些年不都是这样做的么？无论是许弋，楚娆，还是安凉的妈妈，楚骁的父母，顾青……你的目的不就是把他们分开么？”

“不是！”安央狠狠地瞪着楚河，“不是啊！”她眼睛蹬到最大，声音却突然小下去，“你写过小说么？一见钟情之后就幸福美满的小说会有人看么？就是要给他们各种考验，把他们之间想通的路上铺满荆棘，让他们误会，甚至厮杀！这样的小说才是成功的！”

楚河咽了一口口水：“这和你以前说的不一样，你以前跟我说，只要我帮你，你就帮我得到楚家，帮我毁掉楚骁，拿走楚骁最想要的东西，让他一辈子都活在悔恨里……”

“哈哈！”安央极为缓慢地后仰，笑脸狰狞，“你和我就是不一样！你要毁灭！我要的却是成全！”她盯住楚河，一步步走近他，“所以啊，你这辈子只能做个不得善终的反派。想得到楚家，想让楚骁一败涂地？做梦去吧！楚骁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没了安凉，他就没了后患，倒霉的是你们楚家，是你楚河！”

楚河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安央癫狂的样子吓得，还是她说的话吓得，不由自主地后退：“这和你以前跟我说的不一样……你不是说……”

“我说？”安央捋了捋头发，“那是我在骗你！谁让你这么蠢，真以为我想扳倒楚骁……你们都以为我恨安凉，恨楚骁，对许弋也是因爱生恨……不是的！”安央摇头，像是很急切地要撇清什么，“这些人，包括我害惨的那些人，我对他们都不是恨，是呵护！”

楚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倒宁愿安央这么疯狂是因为恨，而不是什么呵护！

呵护？

这算什么呵护，害人家破人亡，害人清白不保，害人疯疯癫癫脱离不了药瘾，这是呵护？

“上帝爱每一个人，但是苦难还是在人间，你能说上帝不爱我们么？”安央还是摇头，看着楚河的眼神越来越迷离，“爱，却还是要送他们走上该走的轨迹，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你知道这样有多痛么？要比那些在苦难里挣扎的人还要痛！我写下他们的波折坎坷，明明不忍，还是要看他们痛苦地流泪，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么？”

楚河这才肯认清现实：“你疯了！你原来就疯了！什么上帝？什么小说？这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

他慌张地摸索着花房的门把手，想要逃出去。

“不是！”安央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痛苦地皱起整张脸，“不是我的想象！安凉走的每一步，楚骁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就差一个结局了！就差一个结局，我就成功了！”

楚河拉到把手，狠狠地拽了一下，门板好像有点歪了，开门的时候门板下面摩擦地面摩擦得特别厉害。

“你自己疯去吧！”楚河等不及把门都拉开，跨步想从门缝里钻出去。

“不！”安央举起手，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落在刀刃上，像一滴融化了的岩浆，缓缓滑下。“你的结局我也设计好了！”

一声凄厉的嚎叫刚刚响起就像被什么捂住了。

莎啦啦——莎啦啦——

安央拖着楚河的脚腕，慢慢把他拖进花房的深处，他的身体经过地上的花草发出有节奏的细响。

在许的身后，楚河刚刚没来得及看清的地方，有一个已经挖好的圆坑。

安央轻轻笑起来。

亲爱的安凉，亲爱的楚骁。

我们的故事，由我开始，就必须由我结束。

我设计的结局是你们在一起，幸福美满。

那你们就必须在我的安排下在一起！

她抬手，用沾着血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

“他们都说我不爱你，其实最爱你的人就是我。一段故事走到最后，一对情人终成眷属，太简单，就没人去珍惜了，更不会有人去歌颂羡慕。”安央伸出舌头，卷住因为血液凝结慢慢变紧的手掌，“只有光明，只有温暖的故事，太平淡无奇，没办法轰轰烈烈。一个感人的故事里，必须要有黑暗的部分。为了你……”

她爱惜地把脸放进舔舐干净的手掌里：“为了你，我的姐姐，我把自己变成黑暗，我来作你们故事里最阴暗的部分。”

安央闭上眼睛：“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可以置身黑暗，被苦难折磨么？以后就会明白，你现在的痛苦，因为有楚骁，有许弋，有那么多在乎你的人，包括我……因为有我们，痛苦也是幸福的……”她脸上的肌肉好像抽搐了一下，她像是刚从土地里爬出来的僵尸一样，僵硬地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所以啊！姐姐你就再坚持一下！很快我们的故事就可以大结局了！你怎么就不能再多坚持一下？是因为……”

她睁开眼睛，眼里竟然满是眼泪。

“是因为楚骁已经不够支撑你继续走下去了么？果然……你还是最爱许弋的，但是你们不可以在一起啊！”

豆大的眼泪滚下来：“你们是兄妹啊！你不可以爱他的！你应该爱楚骁的啊！”

地上的楚河痛苦地呻，吟一声。

安央低下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目光变得越来越复杂。

或许……

是时候让她知道一些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