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我平素虽招人恨,可守皇陵也不是好差事,挡不了谁的路。杀了我,对我家中也不会有多大影响。如果不是闲花宫的人发现了什么故意而为之,也没有那些我尚未知晓的势力,那么要杀我的人也就剩下一个了。”
“……楚江宸。”叶临潇道,“他的确有意斩断你与顾家的三小姐这个身份的联系。如果这个身份消失了,你又失去了记忆,那么就算他留你在宫中,顾家的人,也不会成为外戚。顾家与沈家各成一派彼此制衡,是他的帝王心术。”
“可是我想不通,他留着我做什么?不算当初先皇后所托之事,其实从始至终,我也没帮上他什么,反倒是他有意无意帮了我不少。如果不是利用我去对付献太妃,以稳固他的帝位,他何必如此大费周折?直接让我去守皇陵,岂不是更合他心意?”
叶临潇沉默不语。
“你这是什么表情?”顾云听挑眉,不以为然地轻嗤,道,“总不会——连你也觉得此人会不合时宜地对天底下的某一个人产生感情?”
“……”这怎么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还能由谁控制?
叶临潇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却不能这么说,总不能口口声声夸赞楚江宸情深。
“这倒也没有,”叶临潇沉下心来,冷静地说,“他留你,是因为他认定你与顾家、与江湖、与霆国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皇陵的那位姑娘真的是被他所杀,那他一定会留下线索以防万一。假如,将来朝中生变,或许,可以挑明你的身份,以作筹码。……如果是他,应该会这样想。”
无论顾云听自己记得与否,只要她的亲友记得,楚江宸自己记得,这一层身份就还有可利用之处。
“最初……提出拉拢我的人,是先皇后。”顾云听垂眸,若有所思,“先皇后统领六宫多年,先帝盛宠献太妃,与先皇后甚至数月都不曾见一面,可献太妃却始终未能撼动先皇后的地位。如果这些年,献太妃身边始终有那样一个女人,与长平伯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总会有迹可循,正如你们能查到这些事的真相一样,她也一样能查得到。”
不过,那只是一个女官,就算时常出入长平伯府,也不能证明什么。
叶临潇之所以会联想到那个女人和顾云听之间的关系,再详查下去,是因为他知道顾云听并非府中亡故的那位“裴夫人”所生,可是先皇后不知道,也就无从下手。何况,当时还身为太子的楚江宸也在争取长平伯的支持,身边同样有人时常进出长平伯府,所以她应该没有将此事告诉先帝。
否则,先帝早就命人审讯严查,又何须等“纵容质子叛逃”这一阵东风?
再后来,夫妻二人心生龃龉,先皇后纵使是查到了什么,也不会告诉先帝。
可是先皇后会告诉楚江宸。
临终遗言,自然有诸般嘱托。
“你是说——”叶临潇自然也想到了。
“只是我们凭空猜测罢了,若是将来有这么一个机会,我再问明白便是。”虽说是猜测,可顾云听心里也已先信了半分,“先皇后本来就是我看不透的人,假如真的是被她算计了,我应该也不算太丢脸?”
“生者尚能随机应变,与逝者相争,赢面本来就更大一些,不足为奇。如果输了——”叶临潇笑道,“她比你年长,又有楚江宸替她执棋子,赢了也是应该的。”
“理由倒是找得不错,不过我也只是对崇敬之人聊表谦逊,”顾云听挑眉,眉眼之间光华流转,镇定从容,早已不见先前因生母一事而带来的慌乱,“我不认,谁都别想赢。”
……
闲时也忙。
谭姑姑当夜取来了写着黑衣人假扮白贵仪之事的密函,次日清晨才趁四下无人,将书信递给了顾云听。顾云听仍是看过便烧了,待信纸都化作灰烬,才从窗边将那一小撮灰藏进了风里。
“主子,昨日那沈美人所言之事……主子打算怎么安排?”若是顾云听不说信里写了什么,谭姑姑是不会主动问起的。既是她觉得顾云听自由安排没必要问,也是防着再像上次阿莲在远处听见了她们说话的事再发生。
比起那些该少宣之于口的事,她倒是更关心昨日的事。
“沈美人?”顾云听有些意外,“她和婉贵人不是各自收了礼物,安抚过了么?还有什么事?”
“啊?沈美人不是自称有冤屈,请你还她一个清白么?”谭姑姑问,“这事儿,你不管了?”
“她是清白的?我怎么不知道。”顾云听轻笑着,意有所指地道,“哎呀,我现在记性不好了,隔天的事就容易忘记,不过倒是记得昨日晚膳时,已将婉贵人和沈美人所说的话都转述给陛下了。沈美人要真是清白的,这清白也该让陛下去查,与我何干啊?”
“可是你都答应了……就算不想管,也该有个说辞啊。若是想撕破脸,昨日就可以不给她留颜面……留到今日,倒像是咱们怕了她的嘱托,不敢管了。”
“姑姑怕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顾云听笑着说,“我在宫中安身立命,自然不好得罪太多人,可如今我病了,记性不好,记不住事情也是常有的事,并非针对她一个人,又怎么能说是故意要与她撕破脸面?不至于。”
沈溪雪虽入宫中,却也只是楚江宸手中控制沈量等人的棋子之一。不能不防,但也没那么要紧。
推人入水的事,楚江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她自己不懂见好就收,还试图洗白,那这不知好歹的戏码就让她自己演去,顾云听哪有奉陪的兴致?
没那闲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