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筠宓也没哭多久,很快就抽抽搭搭地止住了。
她抬起头,顾云听拿回来的那个还热乎的馒头正好递到了她的嘴边。杨筠宓怔了怔,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妖异到不好相处的女孩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饿?”顾云听挑眉。
这杨筠宓中午就没吃多少东西,傍晚洗完衣服听管事的姑姑训了话,就直接回了屋子里,这会儿都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胃里早就空了。顾云听想了想,道:“杨姑娘,不吃东西可活不了多久,那令尊的一番苦心岂不白费?”
杨筠宓闻言一怔,睁大了双眼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
“果然如此,什么外室妻妾子嗣,都不过是个借口罢了。”顾云听垂眸轻轻地叹了口气。
所以才说人心复杂,遇见什么事,眼见或耳闻都未必如实。
别人心里怎么想,永远只有他们自己才完完全全地知道。
又或者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着实令人感慨。
顾云听略沉默了片刻,道:“不必多虑,我只是猜的,毕竟……”如果只是个无情无义不顾家人死活的爹,不至于让这杨姑娘这么难过。
“你待如何?”杨筠宓有些警惕。
她们一家女眷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为奴的为奴,流放的流放,绝不能再因为她出现岔子。
“不如何,你我境遇有些相似,沦落至此也算同病相怜,我何必对你赶尽杀绝?”
也就只能用来劝劝别人了。
“你……”杨筠宓愣了好久,小心翼翼的问,“你当真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顾云听轻嗤了一声:“告发此事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么?能换多少赏金?只是希望杨姑娘别作践自己这条命罢了,既然当初想好了活下来的,那就别辜负了家人的一番苦心。”
庄王都已经死了,他麾下兵马或死或伤,余下的,大将多半都关在天牢里等待候审,普通士兵则被分散到别的将军手底下,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再提这件事,除了多死几个人之外,不会有任何不同。
杨筠宓唇角抿了抿,欲言又止,眉间尚未舒展开,眼角还挂着泪珠,我见犹怜的,张嘴咬了一口馒头。
她重重的抹了一把眼角:“你说得对,我没什么好哭的,我爹是武将,一辈子征战沙场,头可断血可流,唯有眼泪是到死都不会落下来的。我是他的女儿,不能拖他的后腿,让人家看不起我们杨家的人。”
“嗯。”
顾云听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杨止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只是听顾伯爷他们提起过,大概是个有能力但不算最上乘,有野心又不太懂得精打细算的人,如果找对了时机,或许的确能颠覆朝纲也说不定,然而挑错了时机。如果不是顾伯爷对他有所了解,顾云听几乎都要觉得他是刻意在为自己被困于京中的家眷某一条出路了。
……
夜里,门外有沙沙的声音从关不严的门缝里传进来,是风,不过祁京的夏夜里不该有这样怪异的风。
顾云听没点灯,放轻了脚步走到窗边,悄悄打量着屋外。
夜阑人静,各处都熄了灯,没有一丝光亮,只有黯淡的月色。
庭中大香樟边上站着一个人影,树旁是一口枯井,掖庭宫的宫女死了,骨灰就会被洒进那口枯井里去。
身后,杨筠宓半夜起来喝水,瞧见顾云听站在窗户边上,不禁有些好奇:“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睡?”
她刚睡醒,嗓子黏糊糊的发不出多少声音,并没有惊动庭院里的人。顾云听十指抵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唇角微弯,笑颜诡艳,无声地道:“来看,院子里有鬼。”
“……”
大半夜的,有个鬼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