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盛华怔住，连一句请求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配吗？

他自然是不配的，他忽略了自己的儿子三十多年，伤害了自己儿子最爱的女人，论谁听了都觉得他是不配的，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没有办法不来见他的儿子。

没有办法不利用最后的一点时间来得到他的原谅，或许也不是希望真的能得到他的原谅，哪怕只是一起吃一顿饭也好。

萧曜见萧盛华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冷冷笑了笑，转身便走，萧鸿波忙追了过去，“萧曜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难道吃一顿饭也不行吗？”

“今天这样的日子？什么日子？如果你说是他出来的日子就是好日子那么我只觉得可笑，如果你说是因为今天是年初二，那么在原本好好的日子在我看来也因为他而变得不再好了。”萧曜越过萧鸿波要往外走去。

萧鸿波挡在萧曜面前，摆明了不想让他离开，“萧曜，他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

“在他伤害孟奈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他是我的父亲？现在为什以要求我想到这一点。他是你的儿子所以你心疼他，无论他做什么样的事情你也都原谅他，对我来说，他不值得我的原谅。”萧曜语气冷漠，“近五年了没想到我第一次回到这里就被恶心到了。”

“你觉得他恶心，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身体里也流着他的血。”萧鸿波气极的说。

萧曜冷笑，“这算是他唯一做对过的事情吧，生下了我，而我爱上了孟奈，这是他对霍修父母两唯一做到的事情，只可惜我除了把这颗心给孟奈也不能为她做什么，反而是孟奈拯救了我，否则我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爷爷你看，他做了那些伤害别人的事情，老天爷却还对他的儿子这么好，你觉得我该原谅他吗？哪怕是因为孟奈你也不该坐下来吃这一顿饭吧。”

“他回来一周了，昨天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让我打的电话，我……”

“爷爷以后我想我们还是在萧宅以外的地方见面吧，这里有我从小到大的恶梦，本以为恶梦不再了，我终于可以回来了，现在想来这个地方以后我再也不用回来了，因为他回来了。”萧曜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萧鸿波又忙跑过去，走得有些急了，腿不小心撞上了大厅内的花瓶架上，花架倒了地，花瓶碎了一地，萧鸿波也没有站稳，摔倒在地，手被碎片划破。

“爷爷。”

“爸！”萧盛华听见声音忙从餐厅里跑出来。

萧鸿波在萧曜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手划破了条口子，萧曜你陪着我去楼上擦点药吧。”

“叫家庭医生来看看吧。”萧盛华作势就要打电话。

萧鸿波忙拒绝，“不用，真的不用，我真的没事。”

“我陪你去擦药吧。”萧曜扶着萧鸿波上了楼，萧盛华木讷的坐在大厅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隐影觉得腹部有些疼痛，忙拿出药瓶倒了几粒药吃了下去。

他也恨过萧鸿波，在知道所有真相的时候恨他隐瞒自己一切，不过他为人子的同时又为父，他知道萧鸿波当初所做的一切是为 了什么，自己对萧曜的漠视可比萧鸿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过分多了，但萧曜却没有像自己一样去报复别人，他没有和自己一样失了理智，他拥有自己信任的朋友，后来还遇见自己的爱情。

他比不上自己的儿子，同样的情况下，萧曜活得比自己好，这么想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恨萧鸿波呢，再加上他今天这么艰难的帮着自己，他心里剩下的只有无限苍凉。

萧曜拿着棉签为萧鸿擦去手掌处的血，又一点点擦上药，贴好创口贴，每一步都做得细致耐心。

“你真的变了太多太多。”萧鸿波伸手轻抚着萧曜头顶的发，“在我知道盛华做了那些事情之后，在我看见你小小年纪脸上却 没有一丝笑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当年的决定做错了，我把我的儿子变成了一个极致冷血无情的人，那时我实在是害怕，害怕我的孙子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我没有成为他。” 萧曜处理好伤口，没有起身，任由萧鸿波摸着他的发。

“因为你遇见了孟奈，在你说要娶他的时候我没有反对，相反我很期待，我期待这个女孩可以改变你，可以让你相信婚姻的美好，可以让你知道除了你的父母的婚姻外还有其它美好的婚姻。”萧鸿波枯瘦的手有些颤抖，“萧曜，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真的对不起，爷爷才是那个做错事情的人，是所有事情的主因。所以可不可以多少原谅你父亲一点点，你可以多怪我一些。”

“爷爷。”萧曜仰头看他，“当年你做错了，可是他比你错得更多。”

“我知道，可他是我的儿子啊，我舍不得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奈奈怀孕了，你身边也多了个果果，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个父亲的感受。在你看来，或许你爸错的比我多，但在看来，没有我当初的错你爸爸就不会做错任何事情。或许他不会那么冷漠，不会被仇恨蒙住眼，所有的错都是我开始的，这么多年了，他也是个老头了，我更老，可哪怕他是个老头了也还是我的儿子，我还是希望为他做最后一点事情。”萧鸿波眼眶里有泪落下，这个暮年的老人想到曾经的一切，只剩下了流泪。

萧曜只觉得这几滴泪太过滚烫，“爷爷……”

“曜，”萧鸿波紧紧握住萧曜的手，“就当帮帮爷爷好吗？跟你的爸爸吃一顿饭。”

萧曜同样含着泪，他仰起头，忍住眼泪，虽伤心却仍是坚定的摇了摇头，“爷爷，对不起。”

萧鸿波身子一怔已然不知道再说什么。

“我不能和他一起吃饭，我不能见到，因为每次看到他我就会想到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他是受到了惩罚，可他给奈奈带去的痛苦那么真切的存在过。他让孟奈从十三岁开始就没了母亲，他让孟奈从小就没有父亲的爱，他让孟奈受了太多太多的苦，只要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我不敢再想他，也不能再见他，连一秒都不能，这辈子不再相见应该是我们最好的结果。”萧曜痛苦的说道，对于他来说无论是怎么样的选择都是一种痛苦。

“爷爷你好好休息吧，别再因为这件事情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还是让家庭医生来看看吧。”萧曜显然不想再呆下去，他站起转身准备离开，萧鸿波朝着萧曜的背影，将忍了许久的话就喊出口，“你们没有一辈子的时间了，他就要死了。”

萧曜脚步顿住回身，“你说什么？”

“他提前两个月被放了出来，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表现很好被减了刑，还有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呆在那个地方，他在里面晕了过去，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他癌症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最少只有一个月，所以他的减刑单提前出来了。”萧鸿波眼含热泪，“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萧曜，他的生命没有多长了。”

萧曜定定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见萧鸿波的话，又似乎听见了却没有理会，无论是哪一种都只是说明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的打击。

“曜。”萧鸿波坚难的起身， 一步步走到萧曜的面前，“他是你的父亲，无论他曾经做错过什么，可不可以暂时先放下，哪怕……哪怕他走后你不会再想起他一分一秒，哪怕以后他还是恨他，可不可以现在在他最后的时间里陪他好好吃一顿饭，可不可以……”

“凭什么！”萧曜激动的打断萧鸿波的话，嘲弄又好笑，“凭什么他时日不多了我就要原谅他做错过的事情，凭什么你要用他这个原因来要求我，凭什么我就该接受你的这个理由？他活不久了又怎么样？他活不久我就要原谅他吗？萧鸿波如果今天换成是我，你会怎么做！”

萧曜直呼着萧鸿波的名字，萧鸿波没料到萧曜会是这种反应，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他是你的儿子所以你这么轻易原谅他，因为他的错也有你的一半。那我呢，我凭什么这么轻易的原谅他？我做错过任何事情吗？我只是希望得到他的关心，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再我面前演戏！我只是想要好好保护我深爱的人，他做了什么？他利用我是他的儿子，一次次伤害我爱的女人，我爱的女人又因为不想让我痛苦，隐瞒他就是背后主谋的事情。在这些事情里，我们两个人才是受害者，我们伤痕累累的抱在一起，相互慰藉着，相互鼓励着。当我们摆脱了他的阴影之后，你突然告诉我，他要死了，要我陪陪他！那么以前那一切又算什么？他有陪过我嘛！我被汪彤的情人折磨时他救过我吗？他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吗？萧鸿波，我是他的儿子，可我从来都不欠他的！”萧曜嘶吼的将这些话一股脑儿嚣叫出来，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从孟奈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从来都是对一切充满了感激，可是今天他突然又恨起了给他生命的人，恨起了小时候经历的一切。

萧鸿波彻底没了话语，萧曜回身，萧盛华不知何时上了楼就站在门外，萧曜冷冽的盯着他，这种狠冽已数年不再他身上出现。

“对不起。”萧盛华接受着萧曜汹涌的恨意。

萧曜冷哼一声，“你连这三个字都不配说。”

萧盛华心脏揪痛却无话反驳。

“我不原谅你，这辈子都不会，你活着不会，你死了也不会！”萧曜字字带着恨。

“我知道。”萧盛华眸光一层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