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天没能说出话。

凌严家里的情况，好像比我以为的还要更复杂一些。

但不论怎样，我还是得通知他的家人。

凌严的嘴巴很紧，什么都不肯说，我只能“曲线救国”，通过班主任拿到他们家保姆的电话。

保姆果然对凌严独自出走的事情一无所知，当我自报家门后，她的第一反应是：“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我都跟你说了，凌严不去你们家！以后也不要再找我！”

她说完就“哐”的一下挂了电话。

她的态度说实话让我很生气。

我甚至有一瞬的冲动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反正丢了孩子的不是我，该做的我也都做了。

可心里头总有那么点不安。

担心凌严的保姆不接我电话，我把事情经过向班主任描述一遍，拜托她再去联系对方。

几分钟后，凌严的保姆回电话过来，语气比刚才更差：“你这是拐骗孩子你晓得不啦？我可以报警抓你的！你现在赶紧给我把孩子送回来！什么人这是！神经病哦！”

我气得笑出声来。

“大姐，你们家孩子是自己跑出来的，您要是去报警，人家也只会教育你们家长，而不是追究我的责任。孩子我是不会送回去的，您自己过来接吧！我们家就在幼儿园对面的小区，您到了门口给我打电话。”

“你……”

保姆的话刚开了个头，我就果断地按下了“挂断”。

我虽然脾气不错，但也不是任人搓圆揉扁的泥人。

不关心孩子还这样盛气凌人……倘若我能见到凌严父母，一定建议他们把这保姆给换掉。

把手机揣回口袋，我推开了姜煦房间的门。

三个孩子分散着坐在地上，有的背靠墙，有的靠着床沿，姿势各不相同。

唯一一致的是，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本书——正是我前不久给姜煦买的那几本。

而先前姜煦与崔婉瑜玩得不亦乐乎的过家家器具，已经被他们收进了玩具箱里。

不用想就知道，这突然的改变究竟是因为谁。

听见声响，凌严首先扭过头来。

他用那双澄澈的眸子安静地看我，明明什么话都没说，我却有种被他看穿的窘迫感。

于是我先开了口：“我刚刚联系上你们家保姆了，她可能一会儿会过来接你。”

凌严点点头，眼里看不出悲喜。

姜煦的反应格外大：“为什么啊？凌严才刚来耶！”

她跟护小鸡崽似的一把搂住凌严的脖子，撒泼道：“我不让凌严走！我要他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玩！”

崔婉瑜给她帮腔：“阿姨，我也想和凌严一起玩，能不能不要他走呀？”

这小姑娘跟姜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款，姜煦就会霸道抖狠，崔婉瑜用的则是“眼泪攻势”，但她们俩目的都一样——使我妥协。

被她们俩这么双重“夹击”，放在平常我肯定投降。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我给她们解释，“不是我非让凌严走，是他家里人担心他，想要他早点回家。”

“那你不能跟他家里人好好说，让他多待一会儿吗？”姜煦不依不饶。

凌严终于出声：“你们不要为难阿姨了。我们上学的时候也可以一起玩，不是吗？”

“可是上学的时候我们不能一起看书、一起吃麦当劳、一起看动画片呀！”姜煦瘪着嘴，看得出来是真的难过了。

崔婉瑜脆声附和：“对呀！我们要一起看书、一起吃麦当劳、一起看动画片的！”

我不由叹了口气。

“今天就算了，等下次，我先跟凌严家长沟通好，一定让你们一起看书、一起吃麦当劳、一起看动画片，好不好？”

姜煦和崔婉瑜大约是赌着气，没有接我的话。

凌严则愧疚地说：“对不起，阿姨，给您惹麻烦了。”

这孩子懂事得让我分外心疼。

我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没事。阿姨特别欢迎你来我们家做客，就是以后不要再不跟家长打招呼一个人跑出来了，多危险呀！”

当我得知他是自己坐出租车过来的时候，后背都后怕得沁出了一层冷汗。

得亏遇到的司机是个好人，不仅亲自把他送到了我们小区门卫室，还免去了他的车费。

“嗯。”凌严又点了一下头。

==

凌严的保姆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给我打电话。

“我在门卫室，和警察在一起！”

大约觉得自己有警察当靠山，她说话又有了底气。

“你赶紧带凌严下来！否则我们就上去抓你了！”

我差点冲口而出：“那你们上来。”

突然想起家里还有孩子，怕那阵仗把他们吓到，只能咽下这一口气：“行，你们稍等。”

我点的麦当劳已经到了，三个孩子正在客厅里边看动画片边吃。

虽然不愿意，我还是只能叫：“凌严，你家里人来接你了，我送你下去。”

凌严捏着手里吃了一半的汉堡，一时有点无措，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处理剩下的一半。

“我能带回家吗？”他问我，眼巴巴的小表情终于有了点儿符合他年龄的可爱。

“当然可以。”我说。

他便乖巧地起身，将汉堡用包装纸包好，随后放进了自己的小书包。

三个孩子不舍地告别，我牵着凌严出门。

他问我：“阿姨，来接我的是李奶奶吗？”

“是。”我回答。

凌严骤然松了一口气。

我又看得一头雾水。

还没进门卫室，透过窗户，我就看见了站在里头的警察，他们身上的制服格外显眼。

凌严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阿姨，那些警察……是在等我们吗？”他问。

“是啊。”我苦笑着说。

“为什么？”他不解。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保姆就从门卫室里冲了出来。

“严严！快过来！”她拽着凌严的手臂，把他拖到自己的身后。

“警察同志，就是这个女人！拐骗我们家孩子！”她怒气冲冲地指着我。

好巧不巧的，这回来出警的又有上次在幼儿园处理我和郭乾乾妈妈纠纷的那位李警官。

看见我，他有些意外：“怎么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