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幼儿园担心孩子们适应不了没有家长陪伴的集体生活，刚入园的新生第一个星期都只上半天课。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激出台这条人性化规定的英明的领导们。

要是姜越哭哭啼啼、哼哼唧唧地烦我一天，我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来。

幼儿园中午的放学时间是12点，不供应午餐。

11点半刚过，姜越就拉着我，迫不及待地等在了幼儿园门口。

和我们一样着急的家长不在少数，但大多都是孩子的爷爷奶奶，有的甚至只是家里的保姆。

爸爸妈妈亲自来的，倒没怎么见到。

几个奶奶围着我们夸：“有自己的事业还愿意亲自带孩子的父母真的太少了！你们家孩子真幸福！”

姜越难得对陌生人有个好脸色，这会儿被她们夸得飘飘然，还得故作谦虚地摆手：“没有没有！”

12点刚到，下课铃就响了。

保安过来打开只许单人通过的小门，让家长们排着队有秩序地进去。

姜越和我一直站在门边，自然抢在了最前头。

姜越对路很熟。

在确定给姜煦报这所幼儿园之前，他就来考察过好几次。后续报名、开新生家长会，包括今天早上送姜煦上学，也都是他来。

于是很快，我们就到了姜煦的教室门口。

姜煦的班主任姓魏，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女孩子。

她认识姜越，一见到他就热情地叫：“煦煦爸爸！”

姜越也很有礼貌：“魏老师好。”

我忍不住乜他一眼。

我记得初中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老师都没这么尊重。

倘若当年被他气得半死的老师看到现在这场景，肯定得遗憾地叹一句“生不逢时”，抑或是幸灾乐祸地讥笑——“风水轮流转”？

魏老师站在门口，冲里头招招手：“姜煦！你爸爸妈妈来接你回家啦！”

孩子们的东西都提前收拾好了。

姜煦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出来，嘴巴噘得老高，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我看见姜越的脸一下沉了。

但他没有立即发作，依旧和颜悦色地问魏老师：“姜煦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煦煦表现特别好！”魏老师的语调高昂得有点夸张，以至于我不得不怀疑她是在撒谎。

“老师，您跟我们说实话。她要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们回去以后也能让她改善。”我有点忐忑，生怕姜煦上学第一天就欺负同学、惹是生非——毕竟以前揍小男生的事儿，她没少干。

“真的特别好！”魏老师的语气正常了些，能听得出诚恳，“今天第一天上学，班里其他小朋友都哭得特厉害，只有煦煦一个人乖乖的，不哭也不闹，还帮着我安慰同学。”

这我倒是没料想到。

但也不妨碍我因此而开心骄傲。

我摸着姜煦的脑袋，表扬她：“煦煦真棒！”

姜煦却很淡定，甚至还有点不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他们的爸爸妈妈又不是不来接他们回家了！”

我得意地冲姜越扬了扬下巴：看！我前面半个月每天不厌其烦的教导起作用了！

姜越牵着姜煦，与老师道谢，而后又道别。

他的脸色仍不是很好。

一出幼儿园，他就蹲下来问姜煦：“煦儿不喜欢幼儿园吗？”

“没有呀。”姜煦摇头，“我很喜欢幼儿园，很喜欢魏老师、吴老师和刘老师，也很喜欢班上的其他小朋友。”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只要他们不乱哭。”

姜越不能理解：“那你为什么出来的时候不高兴？”

“因为我在生爸爸的气呀！”姜煦双手叉腰，再次将嘴噘起，大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气呼呼地看着姜越。

姜越一愣，“为什么？”

“都怪你！早上害我迟到了！别人都在幼儿园吃早饭，就我没有！现在班上有好几个人因为自己吃饭不用老师喂得了奖章！我明明也可以自己吃饭的！本来我也可以得那个奖章的！”姜煦越说越气，眼眶红了一圈，“以后我再也不要跟爸爸一起吃早饭了！我也不要爸爸送我上学了！”

我本来站在一边冷眼看戏，计划着事后狠狠地取笑姜越一番。但姜煦的话说得太过，我听不下去，将她打断：“行了，先去吃饭。”

我不想在路边上教育孩子，而且，我们也的确与瞿耀、言良约好了一起为姜煦的开学第一天顺利结束庆祝。

姜越被自己想了念了一个早上的亲女儿嫌弃，这会儿整个人都蔫蔫的，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

我拉开后座车门，把姜煦抱上安全座椅，让她自己系上安全带。

“要不我来开车？”我问姜越。

他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我有点担心。

“好。”姜越把车钥匙给我。

但他没有跟姜煦一起坐在后座，而是上了副驾驶。

看来是真的被伤到了心。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却没有以往的欢声笑语。

父女俩动作一致地偏头望着窗外，专注的侧脸有七八分相像。

我受不了这诡异的沉默，开口：“姜煦，向你爸爸道歉。”

在这个家里，我是唯一一个不会惯姜煦的人——因为姜越扮演了“慈父”的角色，我只能强硬起来，成为一名合格的“严母”。

因此，姜煦虽天不怕、地不怕，在我面前却像是见了猫的老鼠，完全不敢造次。

姜煦吸一口气，不敢置信：“为什么？”

“因为你让爸爸难过了。”我从后视镜里与她对视，板紧了脸分外严肃，“今天早上我去叫你的时候，是不是你说不想起床？是不是你说不想去幼儿园吃早餐，非要在家里吃？”

虽然姜越一开始就有留她在家里吃早餐的打算，但我没打算告诉姜煦——否则我还怎么理直气壮地用她的“过错”来教训她？

姜煦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爸爸每天工作那么辛苦，还一大早起来给你做早餐。你一声‘谢谢’没有就算了，反倒怪他没让你得到奖章，你自己说说，你做得过不过分？”

姜煦瘪了瘪嘴，小小声地对姜越说：“爸爸，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