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光火的不是霍庭初那不咸不淡的一声问,而是此时他面上的神情。
那是一种,好似捏着你小辫子,但偏偏不放大招,生生的把人给吊起来煎熬的莫大气场。
说实话,三个儿子里面,老爷子和老三是最不亲近的,不光因为他是私生子,还因为这个儿子成长的太过迅速,等他留神的时候,已经成长到连他都无法撼动的地步了。
并非是老爷子有意排挤,不愿与他亲厚,实在是因为……怕啊。
老爷子在霍庭初面前,一直都是剑拔弩张的,就怕气势一弱下来,就会被霍庭初给轻松的拿捏到弱点和错处,心思缜密的程度,若论玩心理战,霍庭初比霍弈秋这位大律师还要可怕。
就在刚才那一刻,霍庭初口中含着“是吗”的那一声时,所看来的眼神,心底猝然凉了一下。
“什么是吗不是吗,你小子究竟还憋着什么屁,索性一次给我放完了!”凌迟也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老爷子丝毫没有发现,不知觉间,自己的气场快要被吃得差不多了,隐约中被霍庭初给牵着鼻子走,别看这句话说得多么硬气威严,但其实,从他老人家握拐杖的手就能看得出来,有多紧张。
然而,霍庭初仍旧是那样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暗色的瞳仁含着深意睨向老爷子。
“父亲打的一通好算盘,大哥里外都烂透了,您苦心经营,想要将他最不堪的藏起来,宁可让他坐实经济犯罪,也对,经济罪……”
霍庭初朝老爷子走近几步,他走得很缓慢,每一步落下,扎得稳稳当当。
“可比杀人要轻多了。”
老爷子瞳孔剧烈的颤动,猛地侧眸看向霍庭初,犹如在看什么怪物。
“你……”
老爷子手指根根发紧,覆在龙头拐杖上的手心已经起了一层密汗。
“当年……你母亲的死,和你大哥无关……”
霍庭初冷勾唇角,眉眼间的那抹霁色像是凝住了,周身透出一种桀骜不羁的锐利。
“事到如今,您以为,我还在乎一个真相?”
老爷子喉头发紧,忽然遍体生寒。
或许,他从来没有看懂过霍庭初。
当年的真相如何,已经查不到了,何况老爷子也不想相信,当时还没成年的霍瑞阳会有那么阴毒的心性,敢对一条活生生的人名下手。
何况,霍庭初母亲的确是车祸意外死亡。
这笔账是要从何处开始算?又有什么源头可算?
这些年来,老爷子并非是没有后悔过,每每午夜惊醒,或是看见霍庭初和他母亲越来越相像的脸,老爷子便越愧疚,他也试图弥补,不止一次暗示过霍庭初,可以将他母亲的牌位放进祠堂里,可他都拒绝了。
现如今他都已经是霍家的当家人了,权利早已经大过他这个太上皇,却也迟迟没有动作,倒是让他看不懂了。
越来越看不懂了。
霍庭初离开之前说的话,久久的在他脑子里盘桓:
“您之所以偏疼大哥,是因为他最没能力,在商界最没天赋,却也最听您的话,您一辈子惯于发号施令,容不下敢忤逆你的人,再者,大哥是母亲所出,在您的心里,正室生出的孩子是光彩的,二哥同样也是母亲生的,但他为人刚正不阿,容不了藏污纳垢,虽是块经商的好苗子,却被一段感情压垮,从此退出商界,您恨其不争,至于我……呵呵,我还用解释吗,不是正统的血缘,也不受控,我和二哥,都是重情重义,念旧的人,您嫌我们感情用事,又忌惮我如今的势力,看来看去,只有大哥最适合。”
“因为——”霍庭初唇角那丝淡冷的笑,好似深夜间从海平面上掠过的寒凉温度,说出口的话,每一个字都好似冰凌:“大哥最像您,没有感情,利益至上。”
老爷子喉间阵阵紧涩,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离开之前,霍庭初找到宫叔,“把霍怡然给我叫过来。”
“四小姐?四小姐昨天出去后就没回来过啊。”
“没回来?”
“是啊,她说有事要办,应该是要出差吧。”
出差?
《三生劫》还有一个月便杀青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公司根本就没有给过她任何外派任务。
……
顾暖把电话卡给拔了。
手机在手里反复的打转,她坐在休息椅里,放空的双眼也不知道究竟看着哪一个点。
“今晚有两场夜戏,得上山。”
西米米拿着一杯冰可乐,故意坐在顾暖身边喝,看似一本正经的在和她讲流程,却又偏偏要喝出动静来。
可顾暖居然瞥都没瞥他一眼。
这要是换做平时,她早就嗷嗷叫唤着扑上来又掐又打了,这回倒是稀奇了啊,居然对他手上喝的东西不感兴趣了。
“喂。”
西米米推了她一把,脑袋凑到跟前去,还没说话呢,就被顾暖给烦了一眼,“你叫魂啊?”
“可不就是叫魂嘛,你这一上午心不在焉的,是搞什么,丢魂了啊?“
顾暖有气无力的吊着嗓子,“对,丢魂了,你现在面前坐着的是个鬼。“
还能开玩笑,那看来还算正常。
顾暖把已经拔了卡,关了机的手机塞进西米米手心,“这个给你,帮我保管一段时间。”
西米米有点蒙,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这不是霍董送你的手机吗,你给我干嘛?”
这支手机算顾暖私人的,知道号码的也只有寥寥几人,里面还和霍庭初那只手机是关联的,并且装了定位。
顾暖这人太不靠谱,霍董紧张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难不成她又想要搞事了,故意不让霍庭初找到?
想通这一点,这手机在西米米眼里,顿时就成了烫手的山芋,忙不迭的扔了回去。
“你别霍霍我,要作妖你自个儿做去,你别拉我垫背啊!”
顾暖眼疾手快,赶在西米米躲开之前,一爪子揪住他俏皮的彩色西装,“别介啊,咱们什么关系,风雨同舟同甘共苦的,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