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皮了。

苏曼觉得眉骨上像是扎了一根针。

不算很刺激的疼痛，却疼得很绵长。

她缓慢看向身旁的男人。

霍弈秋的双手已经放开方向盘了，一条手臂横亘在额头上，双眸紧闭，能看见眼尾被挤压出来的细微褶子，刚毅的侧颜线条，给人一种咬牙切齿的隐忍，平白的让人心下生寒。

苏曼看见有交警过来，她忙推了推男人的肩膀，“喂，你别闹了，这样会造成交通事故的，交警……交警来了。”

她最后那句话只说到一半，交警就已经扣响了驾驶座那边的车窗。

可霍弈秋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苏曼舔了舔唇，解开安全带，再凑过去推了推他，“你快起来呀……”

霍弈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看都不曾看一眼，却能够抓得那么精准。

他维持着仰头的姿势，侧头看向苏曼，青筋炸裂的手臂下，男人一双幽沉的黑眸，一错不错的看着她，看不清瞳仁里蕴藏着怎样的晦暗。

只是四目相对，苏曼竟觉得从骨子里沁出一股子的寒意。

很快将她湮灭在那逼人的气场里。

霍弈秋看着她的眸光，不像是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反倒像是……

要不顾一切将她给拉近那一汪黑暗里！

交警叩窗的力度更大了。

苏曼顾不得了，可她想要开门的时候，车门却是锁死的。

“霍弈秋……”

他不应，仍然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看得苏曼头皮阵阵发紧，莫名的软下声调，“二哥……”

这个昵称一唤出口，霍弈秋横在额头上的手臂绷紧到接近于痉挛，咬合肌被阴影给勾勒出了棱角。

不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霍弈秋已经降下了车窗，平静的看着快要接近于暴走的交警。

“抱歉。”

然后把驾驶证递了出去。

自然是被开了一张罚单。

再行驶的路上，再没有话，车厢里维持着扒拉人头皮的紧张气氛，一直到车子停在一处别墅前。

之前霍庭初匀了一处公寓给霍弈秋，但肖粒儿不喜欢，霍弈秋本身名下是有别墅的，只不过这栋别墅自从苏曼搬走之后便再也没有住过。

这是他曾经亲自给两人准备的婚房。

当车子停在熟悉的黑漆雕花铁门前，隔着镂空图案往里看，当触及到别墅里通明的灯火，苏曼忽然泪眼盈眶。

“这里……你还留着？”

霍弈秋幽深的眸眼看着苏曼，当看见她含泪的面孔上那丝柔弱时，心脏蜷缩了一瞬，而后，缓慢浮现出一丝轻讽的笑意，“自然是要留着的。”

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后一句话虽外面伸进来的冷风传来：“不留着还怎么恨你。”

当他下车的那一瞬间，苏曼看见他的背影，悬在眼眶里迟迟未落的眼泪终于滴落下来。

她慌得擦掉，用力的抹了几把，仰头看着头顶压抑近前的车顶，努力的把眼泪给憋回去。

霍弈秋故意把车停在大门口，但其实从大门往里，到主栋，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他故意带着苏曼走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每一处景致，每一处设计，都是他们亲力亲为，不光有霍弈秋的心血，也有苏曼的。

眼前的一幕幕，一帧帧，即便不是白天，即便四周的景致都被灯光被朦胧了一层不清不楚的光晕，但只一眼，便可与记忆中的重合，像是深深的镌刻在脑子里，怎么也挥散不去。

苏曼一直在强忍着，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流过两滴泪便足够了，没有必要再做出触景伤情的模样。

即便此刻心里已经是千疮百孔，这一处别墅，哪一个点不是在戳她的心窝子，往她心口上捅到，却连半点血迹都没有，霍弈秋……的确是恨她的。

霍弈秋突然停下来。

苏曼来不及收住步子，仍然在往前去，快要撞到他之前，苏曼宁可崴了脚往旁侧歪倒，也不肯挨着他。

霍弈秋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后像丢弃一块用过的抹布一般丢开她的手。

“你能这么淡定，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苏曼眸眼半垂，掩去眼底的那一丝神伤，抬头，对着男人露出一个苍白但恰到好处的微笑，“觉得我很冷血吗？“

他们站立的地方，正好是在湖水边缘。

水面上潋滟的白光倒映在苏曼脸上，将她的眉眼五官漾得很不清晰。

但那一丝笑意，却是真真的刺痛了霍弈秋。

什么样的心态，居然还能够笑得出来！

他冷眸凝睇着她，呵声一笑：“别玷污冷血的畜生，畜生都比你活得鲜活。”

苏曼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说得对，在他的眼里，她连个冷血动物都不如。

“所以你打算要怎么处置我呢？”

霍弈秋一步步逼近她，骨骼雅致的手擒住她的下巴，往上抬起。

正对上他冷寒的面孔，那双黑眸锁定在她身上，夹带着逼人的暗色，“你恐怕忘了，我是律师，最是公正不过，既然犯了错，那就得要有个补偿。”

苏曼仰着脖颈，梗得很难受，吞咽一口都像是被刺刀在喉咙里剌过一般。

她看着男人一张一合的双唇，仿佛置身于噩梦里。

“别急，来日方长，我跟你这笔账，有的是时间好好的清算。”

苏曼瞳仁颤了颤，抿死了的唇终于肯打开了。

“如果我偿还清了，你是不是就放过我了？”

她脸上那如死灰一般的神情，看得霍弈秋狠狠一震。

随即，便是快要冲破理智的愤怒。

执在她下巴上的手一瞬掐住她脖颈：“还清，你打算怎么还清？又凭什么觉得，要还到什么程度就算作是还清了？”

“那你告诉我啊。”

苏曼难受的蹙眉，他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力道究竟有多大，快要扼得她出不了气了，连说出口的声线都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沙哑：“你告诉我该怎么还，我都还给你，只要能够还清，你觉得可以了，你就叫停，任何时候都行……”

男人眯眸，“挑衅我？”

苏曼摇头，还没说话，脖子上那只手忽然加重了力道，将她要说的话全给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