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刻，林岑想到了那一次凌明远救她的情形，手指不自觉地在身旁紧了紧，咬了咬牙。

她突然能明白太子爷当时的心情了……他不会游泳，但是为了救她，奋不顾身地跳进了泳池。

当时，他都没有考虑过其他吧？而现在，因为她刚才的话语和犹豫，水已经渐渐漫过了他的腰……

林岑不由抬眼看着凌明远的背影，脑子里，忽然有一根弦突然断了，一瞬间所有的理智尽数崩塌，后悔、自责、羞愧全部都一起漫了上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明知道宋念是块疤，她明知道提到他的病和他的过去就会让他失控，明知道他的心理疾病还未痊愈，居然就这样口无遮拦地将她居然还就这样狠狠地将他的疮疤揭开……

林岑突然动了起来，她不顾湖水漫过脚背的冰凉，浪花一涌，将她往后推去，她坚定地迈步朝凌明远的方向跑去。

“凌明远！”她大声地喊道，十分焦急。

闻言，凌明远有一瞬间的停滞，脚步顿在了原地，微微偏头，但是不久，他又重新转回了头。

林岑尽力地往前走着，伸出了手，手指在空中挣扎着，因为冷风和湿意而微微发抖，她想抓住凌明远的衣服。

快了……就差一点了……

林岑努力地往前再走着，湖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胸膛，再往前走很可能就会有危险了。这个人工湖已经死过很多人，很多失足落水的小孩和不会游泳的女人甚至想要自杀的…….

.新闻报纸上不止出现过一次，她自己一开始在做新闻的幕后工作时，也曾经接到过很多这样的新闻。

她心里一慌，腿就开始打颤。

好不容易伸手抓住了凌明远的衣服，她立刻揪住了那一块，凌明远突然一顿，林岑发了疯似的往前埋着。

他终于听见她的声音了，木然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林岑却已经没有心思与他对视了——恐慌、紧张、回忆和愧疚等等不知名的情绪包围着她，让她几乎觉得窒息，巨大的惧怕感让她只盯着凌明远的背影，见他停了下来，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抱住了凌明远的腰。

顿时，两个都是一颤，静止了。

林岑呼吸急促地顿了一下，才缓缓将脸贴上了凌明远的背。凌明远并没有挣扎和拒绝，这让林岑本来就因为紧张而痉挛的手指抽动得更加厉害了，冷风灌了过来，她鼻子一酸，委屈全都涌了上来

林岑抬手紧紧抱着凌明远的腰，冲他大吼了一句：“混蛋啊你！既然你想死，我陪你一起死好了！谁还没点破事啊！反正自从我妈离开我之后，我很多次也有这样的念头......”

林岑的眼泪在他的衬衫上迅速晕开了，她哭得崩溃而绝望，似乎将压抑了很久的情感都一起宣泄出来了。有几滴眼泪直接砸进了湖里，在湖面上漾起一个小小的涟漪......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她一直不想提及也强撑着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事情——她受到的冷落，至亲的离世以及从小到大和林雨的鲜明对比。纵使她成绩再好，做出再多的成就，也终于还是丢失了许多。不，不是丢失，是从未得到。

而这一望无迹的湖水，又怎么能够明白一滴眼泪看似渺小，承载的却是比石头还要沉重的磨难……

“我也不活了......”林岑哭着哭着就开始抽泣，鼻子眼睛通红，使劲地往凌明远的身上蹭着，惊天动地的响声再一次划破天际：“要死一起死！”

凌明远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拒绝林岑的靠近，在她一股脑地将所有鼻涕眼泪都擦在自己的衬衫上时，连嫌弃的皱眉都没有出现。他直愣愣地望着远方，看了很久，才缓缓地转过身。

她已经哭得筋疲力尽，眼泪却还是溢出眼眶，往下吧嗒吧嗒地掉着。

林岑也不擦，就仰着头往凌明远的方向倔强地看去，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要多丑有多丑，估计妆都已经哭花了，但是她也已经无所谓了。

压抑了太多年，骄傲不允许她崩溃，但是她在凌明远的面前似乎就不需要去注意什么，可以大喊大叫，可以发泄也可以没有形象地惊叫......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这么特殊的感觉。

凌明远墨色的瞳孔在触及林岑脸上的泪痕时更加深了，眸色混着不远处暗黄的灯光，有些阴晦。

“你愿意陪我一起死？”他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

两人都是一阵沉默，林岑哭泣的声音都莫名其妙地止住了一下，她愣愣地抬头，与凌明远对视，似乎一直要看到他的心底，然而只看见了凌明远眼中不经意的轻嘲、不相信的讽刺和一丝丝......无法察觉的期望。

他也是有期望的吧？即使他不相信，即使他觉得她这样的举动十分可笑，但是到底还是存着点念想的......对不对？

林岑吸了吸鼻子，抬眼看着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但是两人的眼神交流是从认识以来最多的一次，眼睛会说话——这是林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的。

——你不相信我愿意陪着你一起死？

——是的，我不相信。

林岑低下了头，哭肿了的眼睛隐隐有些酸涩，拳头在身侧握紧了，她也不知道现在应该表达什么，只知道他们两个太久以来都在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相处着，总要有人打破这样的模式吧？

虽然很难……

而凌明远在她低下头的那一刻以为林岑就要放弃了，失望立刻漫上了他的眼底，再从眼底缓缓流了出来。

这一辈子，终究还是……

“在你眼里，我们可能只是拿着结婚证却并没有夫妻之实的伪夫妻，我只是用来应付家里和外界社交的一个工具而已......”林岑突然开了口，声音渐渐平静了下来，鼻音还是十分浓重：“但是在我眼里，并不是。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你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亲人一样的存在，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可能丢下你不管。只要可以，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凌明远的头突然抬了起来，盯着林岑的眼睛看了许久。他看见了红肿的眼眶下真诚的眼神，也很难让他相信林岑的这番话不是真的。但如果是真的，这话给他带来的冲击力绝对比林岑以往任何一个挑衅的举动还要来得大得多......他甚至，从未想过林岑会将他当作亲近的人。

林岑顿了顿，让她说出这番话有些困难，但是既然开了头，就应该继续说下去。她抬眼看着凌明远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愣愣地盯着她，深吸了口气，她继续道：“不管你是什么想法，不管你怎么样，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和坚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着。”

因为她的这一番话，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

尽管她没有说出任何带有“喜欢”的字眼，也没有叙述凌明远任何意见让她欣喜或心动的事情而，事实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沦陷的，后知后觉才发现已经泥足深陷......

她心跳得很快，有些羞涩地低头等着凌明远的反应。

——他会不会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了？她这应该算是告白了吧？一生一世相守的承诺可是比什么“我喜欢你”还来得更有冲击力的......如果他就当作没听见了怎么办？至少应该给个反应吧？

等了很久，林岑也没见凌明远有什么动作和话语。

该不会？？

她抬起头——就在抬起的那一刻，凌明远的脸就已经放大在了她的面前，俊美，年轻，又迷人……

“啊......”林岑的瞳孔瞬间放大，盯着面前距离自己眼睛不到一厘米的墨色瞳孔，清楚地看见了映在他眼眸里的自己眼睛的倒影。

凌明远的嘴唇停留在她嘴唇上方，就差一点，没有吻下。

他……

他紧紧盯着林岑，林岑也不知所以地回望，眼里的情绪互相交缠，呼吸在空气中深深地呼唤。

林岑脸上的热度渐渐烧了起来，这个姿势要吻不吻十分暧昧，也十分让她难堪，但就是有种魔力，让她一动也不能动，只能静静地回望凌明远。

停留了大概有五秒，凌明远的气息突然更近了。

林岑的双手瞬间收紧，鼻腔里都是凌明远好闻的味道，一瞬间周身环绕着的都是迷蒙的情欲......

——凌明远的唇已经覆了上来，情绪一开闸，便再也收不住，何况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接吻。

林岑愣了好久之后，才缓缓抬手勾住了凌明远的脖子，开始回应。凌明远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微微用尽，加深了这个吻，仿佛要将林岑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林岑感觉到呼吸越来越急促，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他的吻粗暴中带着温柔，动作蛮横，始终睁着眼。

这是一个怎样的吻？

她只要轻轻将眼睛一抬，便会看见那双墨色淋漓的瞳孔紧紧地盯着她，深邃而迷人。

她双脚一软，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缺氧死掉。

“我们，回……回去吧。”林岑开口。

月光下，凌明远微喘着低头，看见两人的大半个身子还浸在水里，林岑小脸惨白，冷得浑身瑟瑟发颤了，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