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浓雾从阴森海沟中席卷而出的时候，杳杳就察觉到了浓雾中那股熟悉的气息。

果然，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杳杳在浓雾中被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拥入怀中。微凉的唇瓣擦过她的脸颊，似乎是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杳杳笑了笑，主动地仰起头，垫脚吻上白寒道。

亲上去之后，杳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旁边好像还有一个银发人鱼啊。

所以白寒道这个闷骚鬼是故意弄出这些浓雾的吧。

一吻结束后，白寒道反而先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俊美的脸颊微微泛红，一点都没有刚刚霸道一把抱住杳杳的霸总气势了。

杳杳心底好笑，先没有逗他，而是四处看了看找银发人鱼在哪儿。白寒道知道她在找什么，开口道：“她刚刚已经离开了。”

“是不是你又故意吓唬人家的？”杳杳有理有据地怀疑，她伸手轻轻捏了捏白寒道染上绯色的脸颊，这完全就是这个幼稚鬼能做出来的事。

白寒道果然目光游移着不看杳杳，而杳杳也一直不放过地盯着他看，直看得白寒道脸色越发涨红，恼羞成怒，直接一把搂住杳杳的腰，往后一跳，迅速沉入幽深的海沟。

海底这样跳并没有失重感，杳杳双手搂着白寒道的腰，侧着头靠在他的胸膛上，睁大眼睛看着海沟中的景色。

这里并不像杳杳先前想象的那样阴森可怖，到了最底下后，能看见一种散发着月白色光芒的一团团的海藻类植物。它们遍布海沟深处，一直绵延着伸向远方，顺着海水的流动晃动着，远远看去，像风中摇曳着的大片淡蓝色花海。

但是杳杳，却嗅到了一丝海水中没有散去的血腥味。

她看向白寒道：“你受伤了？”

白寒道知道杳杳现在五感格外敏锐，否认肯定是不行的，于是他开口道：“这不是我身上的血腥味。”

“爱丽儿这次和我做交易的代价是她的双眼，你问到的血腥味，是她身上的。”

“双眼？”杳杳咂舌，“爱丽儿也真是个狠人，不就是一个渣男，她当个宝似的要死要活地喜欢……不对呀，我看爱丽儿的姐姐那么生气，我还以为她是偷了什么宝贝来和你交换了。”

“你没有猜错。”白寒道点头肯定道，“她还带来了一颗人鱼的本源珠——而且，不是她自己的。”他又接着替杳杳解释道：“本源珠是人鱼一族的力量所在，人鱼所拥有的悠久生命和强大力量都是源于他们位于小腹的那颗本源珠。”

“被取出本源珠的人鱼，虽然不会立即死去，但是容貌会迅速衰老，体虚羸弱，也不在拥有人鱼控制海水的能力。”

“原来人鱼还可以控制海水。”杳杳仔细听着白寒道的讲述，联想到那场海难，“那我还有点怀疑王子的船遇到海难会不会是爱丽儿搞的鬼了。”

“除了海皇，海底不是只有六条人鱼吗，那爱丽儿带来的本源珠肯定是她其中一个姐姐的……怪不得那条银发人鱼那么生气。”杳杳之前觉得爱丽儿不过是单纯的愚蠢，现在看，还有冷血自私。

“连自己亲生的姐姐都能这么残忍地对待，那对爱丽儿来说，那一船人的性命也不算什么了吧。”

杳杳的语气中带着厌恶，白寒道静静地听着，在他心里，如果是杳杳在那艘船上，他也会不择手段。他冷漠自私，残忍到令人发指……但他不会让杳杳知道。

他毫无同情和怜悯之心，他就是个怪物。

但是，他愿意为了杳杳面前收敛掩饰本性，扮演一个……正常人。

“不过……”杳杳语气一变，她挑眉看向白寒道，“你说是爱丽儿身上的血腥味我就信吗？”

“我不信。”

白寒道的心脏骤然一紧。

杳杳的脸上一本正经，她继续说道：“你脱了衣服让我检查一下我才信。”

海沟之外。

深海宫殿内。

薇尔莉特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远方：“父皇……要回来了。”

她起身似乎是想要游去迎接宫殿的主人重新回到这里，顿了顿，又重新坐在了巨大的贝壳床边上，安静躺在其中的人鱼脸上爬满皱纹，发丝色泽黯淡，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儿，就像是——一具尸体。

她还是不肯睁开眼睛。

薇尔莉特知道她醒着，她能察觉到外界的动静，但是……她不愿意面对这一切。

被宠爱的小妹妹硬生生挖出了自己的本源珠，爱丽儿甚至没有为她简单包扎一下——血腥味引来鲨鱼，虽然被薇尔莉特及时发现赶走了鲨鱼，但她也还是被咬断了鱼尾。

从一个娇美温柔，万人宠爱的人鱼公主成为一个残疾的，面容丑陋的衰老人鱼。

没有谁可以承受这样巨大的打击。

“爱丽儿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薇尔莉特轻声地开口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贝壳床上，似乎是毫无所觉的衰老人鱼，在薇尔莉特离开后，眼角沁出一滴泪珠，迅速融入海水，无人察觉。

“薇尔莉特，爱丽儿在哪儿？”

薇尔莉特来到海皇的宫殿，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她那偏心至极的海皇父亲，只关心着他心心念念的小女儿。

她冷声答道：“她私自和巫师做了交易，用声音交换了人类的双腿，到岸上去寻找她的爱情了。”

“薇尔莉特。”海皇沉声道，“爱丽儿年纪还小，不懂这些，难道你也不知道拦着她吗？”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薇尔莉特心中冷笑一声：“父皇，爱丽儿今年就满两百岁了。”

“我拦着她？我自然是拦着她了——在她回到海底想再一次和巫师做交易的时候。”

“我把她关在了她的房间里，让丽芙看守着她。”

“可是您那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儿，哄骗丽芙打开了我设下的魔法，用您赐给她的锋利匕首，剥开了丽芙的小腹，取出了她的本源珠。”

“丽芙被爱丽儿就那样丢在一边，险些被鲨鱼吃掉。”

“而爱丽儿，拿着她姐姐的本源珠，再次去了巫师的海沟——我闻到血腥味去救下丽芙的时候，爱丽儿就已经从海底消失了。”

“父皇，丽芙同样也是您的女儿，爱丽儿应该得到她应受的惩罚!”

海皇的情绪从生气，到愕然，再到最后隐约透出的一丝愧疚，薇尔莉特看着他沉默半晌，手指摩挲着象征着海底至高无上的权利的华丽权杖，缓缓开口。

“不……不能惩罚爱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