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第二年，他便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被他最信任的人亲手推下皇位。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那样的滋味，何其难受！

元昊登基不久，后宫尚未充盈，除了几位封了妃的娘娘权位最高的也就是太后了。她虽年过四十，但胜在保养得宜，在她的脸上竟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她穿着一身大红宫装，宁静祥和，尊贵异常，看起来甚是亲和。可是沈清染却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是虚伪的表象罢了，如果真的和善如斯，亲厚如斯，那又怎能做到太后这个位子上。

“诸位起身。”太后微微一笑，语气柔和轻缓更甚三月春风，至此众人才如释重负。皇上虽是言明“不分君臣”，但是却实在没有人会把这样的客套话当真。

元昊拍了拍手，向底下太监使了眼色，太监摇了浮尘，高声喊道：开宴——！

接着，一众穿戴仔细的宫女便端着五色托盘走了上来，珍馐美味一一摆在众人面前的方桌上，歌姬舞姬踏着乐声、伴着一团香气飘来。

一时之间，席间众人三五成群、低头私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简直好不热闹。

太后笑着同元宸道：“宸儿啊，一晃你也几个月没来宫中了，哀家挂念着你的身子却是见不到你的人，便是元楚那孩子近来也是甚少露面。你们两个也老大不小了，该早日定下一门亲事，收收心了！”

太后说的一脸温顺，言谈举止亲后自如，不带分毫做作，更像亲生母子一般。元宸拱了拱手，亦是笑着推脱道：“多谢母后体恤，只是大元有皇兄一人开支散叶便够了，儿臣素来逍遥惯了，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自在些。”

元昊闻言一喜，不觉哈哈大笑道：“皇九弟果真不负逍遥散人的称号啊！哈哈……”

言至此，三人又是一齐大笑。

沈清染暗自瞧着，这便是帝王之家的手足之情、母子之情，上一秒同你手足相称、母子相称，可下一秒便能派出刺客无数，只为将你悉数绞杀。明知面前之人何其阴险、何其毒辣却还是要违心一笑。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沈清染默默的看着元宸，将他的口不对心，将他的笑容里的落寞冰寒通通看进眼里。蓦然间，她猝不及防的陷进他黑漆漆的双眸中。顷刻间，他眼底的冰寒悉数散尽，化作万千柔情。

沈元菁将沈清染同元宸的互动尽收眼底，她狠狠的白了沈清染一眼，又暗咒了一句狐媚子才堪堪算作解气。

“你们都且下去！”这话是元昊对着一众舞女讲的，他这话刚一脱口气氛便顷刻间沉了下来，只当是那个不开眼的惹得君心不悦。

元昊又突然笑道：“宫中乐坊虽好，但朕相信必定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都说我大元女子能歌善舞，琴棋皆通，正巧今日各家小姐都在，有什么本事都且拿出来瞧一瞧，也让朕饱饱眼福。”

太后连忙从旁附和道：“哀家觉得皇帝说的甚对，哀家终日里看这些歌舞乐坊也觉得颇有些烦腻，今日诸位小姐若是肯赏脸，倒是也可以让哀家开开眼。”

老夫人一双眼猛然发亮，见太后和皇上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高兴，便心知此举是刻意为之。皇上刚刚登基，少不得要拉拢人臣笼络人心，这最好的方式便是赐婚纳妃，借此机会一切便可以顺理成章。

沈清染同老夫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心中暗自一紧，若是元昊果真为自己与秦方贤赐婚，那她究竟是应还是不应？

“诸位小姐自愿参与绝不强求，只是但凡登台献艺者，无论好坏朕皆有重赏！”元昊再次开口朗声道。

太后也不甘示弱，随即对手底下的人吩咐道：“来人呐，将我精心存放着的百鸟朝凤头面拿出来，今日谁技高一筹，得了哀家的心，哀家便把这头面送与谁。”

“是，太后娘娘。”宫女应的极快，不多时便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方金丝檀木方盒走了上来。

太后这话一出，众女子都暗暗沸腾了起来，眼中更是含着隐隐期待。

她们心下早已认定，值得太后拿的出手东西便绝对不是俗物。

果不其然，这一套头面共有三支玉钗、两枚花钿、一支步摇。那三支玉钗并不是寻常可见的翠玉，而是仿佛能够滴出水来的血玉，火红色的翡翠被精心雕琢成了梧桐叶状，取凤栖梧桐之意。两枚花钿也是做工精巧，美不胜收。

最妙的还是那一支金凤步摇，黑色宝石为眼，层层金丝为羽，凤凰嘴里衔着一缕金穗，垂下来一颗上好的东珠，栩栩如生。

众人纷纷将目光落了这套头面上，移不开眼睛，便是连男子见了也不免想要多瞧几眼，足可见它精致逼人。

“这套头面是从前先皇在时为哀家制办的，哀家欢喜的跟什么似的，一直舍不得带，如今先皇去了便不忍再带，若是今日谁得了哀家眼，让哀家心下欢愉，这套头面哀家便送给她了。”太后笑着开口，言语间似乎留了余地，仿若不看技艺，只看谁能得了她的心。

沈清染看向那套头面，大红一片，好像能够滴出血一般，只是不知究竟谁能当得起“百鸟朝凤”这样金贵的四个字。

不多时，便有人开始陆续上场了。为首的是刑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琴音瑟瑟，可堪称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接下来是大、理寺卿的二小姐，执双笔为太后写下了一首好诗。京兆尹的大小姐也是不遑多让，见此忙登台表演了一手双面绣，十指玲珑，手腕翻飞。

沈清染只是一直静默的坐着，面上带着温和的浅笑，无声、无息的看着场上的表演。老夫人见了沈清染这般沉得住气，不由暗自点头，心中只道，是个有定力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