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祺终究是卸下了这个担子，捡回了早前闲云野鹤的日子。

让位这一事，在朝中引起了不少争议，终究扭不开对元祺的指责——他们只当元祺愧对于他们彼时的拥护，好在是有平阳伯这些三朝元老在朝中主持大局，倒也没人真敢说半句不是。

他们哪能知道这仅是个开始。

元宸即位前便与那些大臣下过说一不二的命令，虽即位，但绝不如寻常帝子那般设立六宫。

朝臣只当元宸新婚宠信于沈清染，总不会将这事真落实上一辈子，故而毫无异议的将此事应了下来，又说了许多讨好的奉承话。

毕竟前朝嚷嚷着只钟意于皇后一人的帝子并非少数，可最后真是钟情一生的，又有几个？

倒不如说从未有过。

霜雪将至。

朝臣不知今日到底是作何名堂，才要红白喜事同办。元宸继位，沈清染封后，还有……沈清染义妹的头七。

这自然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荒唐事，可朝臣却发现他们毫无辩驳之力。

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沈皇后端肃起来着实是威严至极，连历朝太后都要逊色三分，偏生她只盈盈一笑，道：“我这义妹曾与我出生入死，又是为了江山社稷才年少殒命，诸位大臣有何不满？”

他们哪是怕了沈清染的言语，分明是怕了沈清染的威严，只怕将人惹恼了，真没自己好果子吃。

可他们也不知这大半的风光都分给了那位义妹，又是为何？

华贵的棺棚在千军护送之下抬出宫门，可总掩不去其间凄廖，朝臣只随之叩拜，恭出宫外。

这义妹如今还不止是皇后娘娘的义妹，更是当朝皇帝亲封的镇国长公主，他们哪敢轻怠？

沈清染一袭华美锦绣凤袍，手中却攥着毫不相衬的朴素南红佛珠，口中喃喃送别，算为清尘悼亡。

她仍是闲不下来的。

战事平定，身负重伤的元祺被接回宫中疗养，他那毒越来越重，如今几乎算得上是弥留之际。而清方也同他一起病的憔悴，姑且能撑上一段时日。

沈清染未想到这毒发的如此之快，只好捡起清沅夫人旧时记下的笔记，来研制能解此毒的药方。

“乖徒。”清方攥着那卷残本翻阅良久，忍不住对沈清染教导一二：“你娘是个不错的医者，她每次研制出来药方以后，为了不出现任何纰漏，都是亲自试验后才会将方子记下来来，这药方应当是有些用处的。”

有关清沅的记忆愈发黯淡，沈清染只怕再过十几年二十几年，便想不起来那个待自己最温柔的女子是什么模样了。

沈清染摇摇头，为清方取下肩上用以治疗的银针：“本应是如此的，但母亲那会已经病入膏肓，已经没有任何余力来试验这方子了，不过母亲既然记下了，应当是希望有一日能好起来，也希望师父好起来的。”

清方瞧见沈清染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便故作轻松的笑道：“怕什么？有为师在，自然能替你试好这个方子。”

沈清染苦涩一笑。

她几日未曾合过眼，一来是这药方未必稳定，还得慢慢精改，二来便是元楚性命垂危，等不得太久。

又耽搁了两日，宫中制药局才将精改好的药丹交给沈清染。

似是有些用处。

清方这一二日服药后的脸色逐渐有所好转，沈清染才敢将试验过的丹药送到元楚手上，可那人整日无精打采，连丹药都不愿服下。

又过良久。

清方能熬过来，凭的大抵还是百毒淬炼而成的身子，至于元楚……这病根子大概是扎下了，可命也保住了。

清方又离开了，但到底何时会回，沈清染也不清楚，至于去向何处，清方更是说的十分模糊。唯一的改变便是清方自知有徒儿牵挂，时不时会托人捎封信回京。

沈清染曾物色过许多比清尘还要伶俐聪慧的婢子，可最后她们都只得三分相似，沈清染唯恐睹物思人，便将那一众人都遣散了，最后留下的竟还是玉兰。

“娘娘。”

玉兰愈发大方得体，沈清染不由想要称赞自己的眼光，的确还是慧眼如初。

“年关将至，这是各宫递来的账本。奴婢听掌事局的嬷嬷说今年各宫都无人，陛下也未去过别处，始终寝在娘娘宫里，所以并无太多花销，也没什么特别需要采购的，只需您过个目就是”

她又笑道：“不过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得皇后娘娘来指点一二，她们也不大懂您是如何想的。”

对于自己识人这方面很有自信这一点，玉兰也是同样的。

旧时瞧见沈清染说一不二的威仪，玉兰便觉早晚会有这么一日，原本只想借沈清染之手来谋个后半生的太平，未想到如此顺风顺水不说，竟还直接登上了富贵。

那账册沈清染只粗略扫了一眼，的确瞧不出什么大问题。

“今年到底是陛下登基的第一年，各宫各处还是要装点的热闹些，倒也无需拘谨什么，过年的帖子你替我盯的紧些，可别出了什么纰漏。”

今年宫中注定要热闹。

包兰心受封诰命，云逸尘也很乐得在元国当一个异姓王，总好过回去争人一个不待见，这一点倒与元祺和秦方媛夫妇十分相似，终究是都留在了元京，共享今年的太平盛世。

恰巧又落雪。

皇贵太妃似乎早已喜欢上了这般哄孩子的日子，用她的话说，便是：“哀家这年纪大了，真让哀家当什么太后，怕是要累出个好歹来。唯独陪孙儿们玩乐，哀家才觉心情顺畅了不少啊。”

故而太后这位置时常空着。

皇贵太妃笑哄着三个团子玩乐，便听玉兰向沈清染禀道：“娘娘，沈将军与夫人入宫来见。”

吕青终是被抬了正。

而沈渊这次入宫也不是为了别的，仅仅是为了争他与皇贵太妃争执了整整一个月的一件事……

他不客气，皇贵太妃更是不客气，两人险是能打起来。

而他们所争执的是……

今年三个孩子要在哪家过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