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染瞧着清尘的眼光很复杂。

她掌心与指尖都凉的厉害，如同触在了冰刃上，心中更是慌神不已，勉强挤出一丝牵强而蹩脚的笑意。

“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你研究一桩亲事也是应该的，总不能让你一直在我身边伺候，荒废了一辈子。不过既然你也不急于这一时，我便等战事平定再与你商议这些闲事……对了，清尘。”

“嗳。”清尘乖巧的应了一声。

“我听闻军营中出了叛徒，就连我身边也不大安全，你若是没什么事，便在帐中休息着罢，免得被人误伤，他们不认得你，只怕是容易误伤你。我若真与人交起手来，也未必能护得住你。”

她将信纸折好收进笺中，草草放在一侧，用镇纸压好，十分谨慎，与清尘炯炯盯着书信的目光有几分相像。

又笑道：“我记得宸王殿下好像罚了天罡营的那几个在营中好好反省，一时半会儿应当是没什么出城巡视的机会了，正好，我一会将他们调去你营外护着你，也算是让他们反省反省。你若是闲来无事，也好与他们说话逗逗闷子。”

沈清染言下之意便是提醒清尘近些日子安分些，也为自己寻了合适的借口来监视眼前人，免得真出什么意外，难以弥补。

活久了便更觉行事该十分谨慎，哪一处都不能松懈，连眨眼都不能闪失。

她实在是见了太多一子错而满盘皆输的例子，先有吴亲王，后有秦方贤，再早又有沈元菁，皆是错了一步，让精致的棋盘布局化作了盘散沙。

那些人当真无能？

这倒不是，只是有时不能轻瞧自己，更不能高看自己，若真觉百无禁忌，那便不知何时会踩空。

像她们这些踩在了高处的人，最怕的不就是脚滑坠落，万骨成灰，恩怨俱绝，割的一干二净。

清尘默不作声的为沈清染又研了半川墨，纤细腕白落入眼底，恍惚间，沈清染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些强占良女讨自己欢喜的恶人。

“奴婢不怕这些。”她眉宇中透着坚定之意，正是彼时清尘定了心思要追随她的模样，饶是随她万骨枯也要一道同行的坚韧。

回想前世，清尘似乎也是带着这样的眼神披上她的战甲，连半身尸骨都未给她留下，绝尘而去。

沈清染对清尘的怀疑微微动摇，扪心而问，她根本找不出清尘会背叛她的理由。

或许有一天她会为了什么，无意间再一次让清尘重蹈前世的覆辙，但从小教她好好活的清尘，绝不会背叛她。

这么一想，她竟有些不舍得递出那封用来哄骗清尘的信件了。

“清尘啊。”如今，竟是她的意念更加不坚定：“我听闻有人昨日在你帐外捕了一只行迹可疑的信鸽，你来时可有瞧见什么行迹可疑的人？若是瞧见了，你记得跟帐外的守卫提前知会一声，也好让他们留个心眼，免得让人伤了你。”

清尘手中所攥着的墨碇忽然坠地，行军用的墨宝本就属最下边，那墨碇就更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了，这一摔，便摔成了两截儿。

“对不起，小姐，是奴婢手不利落，惊扰您了。”清尘赶忙将墨碇拾起，难掩仓惶。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清染笑着嗔怪声，便故作关心的去瞧清尘袖边墨渍，轻笑道：“才夸完你机灵没多久，你便又这般冒失了，一想你这长不大的性子，我又舍不得将你嫁人了。你这脸色……”

清尘惊愕的脸色比那信纸还要白上些许，憔悴到了眼底。

“奴婢……奴婢是想起昨日夜里，好像的确瞧见了举止鬼祟的人，还放飞了只什么东西，奴婢不认得，也没能瞧清楚。”

这套顺畅的说辞绝不是印象中的清尘能够说出来的，沈清染无奈的摇摇头，或许她真的对眼前人一点也不熟悉。

她佯作吃惊：“你可瞧见是谁了？”

“奴婢哪认识他，不过……”

清尘见沈清染被自己“蒙骗”过去，脸色稍有好转，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连沈清染都琢磨不透。

“不过奴婢听说，奴婢听别人说他是营中的守卫，至于是站的哪一班岗，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昨天多看了两眼他放飞那东西，他还瞪了奴婢一眼呢！奴婢瞧他太凶，就没敢继续看他。”

三言两语便将责任推卸了出去，这嘴上的功夫竟与沈清染颇像。

“你可记得他长了什么模样？”沈清染仍旧打量着清尘的脸色：“你若还记得，我待会便将他调过来，审问一二。”

“别别别。”清尘又慌了起来。

“怎么了？你一个姑娘家，又无武学傍身，放任这种行迹不明的人在你帐外守着，我不放心。”

“小姐，若他真是军营中的内鬼，您这么打草惊蛇，万一他不承认，又逃了呢？要不，您还是先盯着他观察一阵？”

沈清染将信点头，道：“也好。”

清尘也随着笑道：“小姐可还需奴婢研墨，伺候些什么？若没什么事，奴婢想去营外逛逛……奴婢还是不习惯这军营里的日子，感觉实在是闷，不知道小姐能不能通融一二呀？”

这才刚“洗清”自己的嫌疑，便急不可耐的想要离开，沈清染实在是琢磨不透眼前人，更不知该夸她机敏，还是称一声愚笨。

“你呀，总是闲不住。”

沈清染盈盈一笑，便从荷包中取了几枚碎银给她，又吩咐道：“东城有家和记糕点铺子卖的莲花酥你应当会喜欢，还有卖糖人的，你小时便喜欢，想买什么便买什么罢。”

清尘方才说着想去街市逛一逛，但这会听沈清染说这些街市上的热闹，她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是。

“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这东都有意思的地方倒是不少，你且慢慢逛逛。”

沈清染话罢，清尘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正要离去，便又被沈清染唤了回来：“等等，帮我将这封信捎到信差那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