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黎夫人不同，沈清染所有的底气都来自骨子里那股向死而生的执着，以及会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予她的元宸。

“多谢夫人信我。”

能有人信她，总归是好事。

沈清染熟练的剔去了堵着瓶口的粗布，那药丸的味道很难闻，呛人的厉害，还有些辛辣味。

饶是黎夫人遥遥的看着，都因此蹙了眉。

毒性太毒，那药也得毒。沈清染这般想着，便倒了两枚小指大小的药丸出来，借着床前一盏清水，为黎老爷喂服入腹。

“这就奇怪了，我听那些个婢子说老爷这阵子连口水都喂不进去，姑娘当真是神医在世！”

沈清染对于黎夫人的吹捧并不在乎，她斜了眼门外候着动静儿的那几个婢子，如拷问似的。

那几个婢子因沈清染冷冰冰的视线而打了个寒颤，心虚不已。

饭食喂不下去还算说得过去，水都喂不下去，便说明那几个婢子压根就无心让黎老爷喝这口水。

能熬到今日，单凭黎老爷命大。

沈清染觉得自己的衣背都要被汗水打湿了，如果今日毫无成效，甚至起了反效果，那真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她不是受不得风霜挫折的菟丝花，可这种时候，根本不允许她出现任何的差池。

不单单是为了元宸。

沈清染耐着性子，屏气坐于元宸身侧，与黎夫人一同候着黎老爷的动静儿，哪怕只是微微的好转。

足足坐了一刻钟。

“这香燃尽了……”

黎夫人苦笑着，欲要起身去换香炉里的檀香，归根究底仍是逃避，她害怕瞧见自己所有的念想用来扑了一场空，那便太过恐怖了。

她哪有这个资格去赌一切呢。

沈清染点头，却未吭声，直接将本就低沉的氛围拉至了谷底。她的内心凄惶而不安，片刻都不得安宁。

片刻都不得。

“咳、咳……”

黎老爷竟猛咳两声，将嗓中的血腥味都渐到了空气中，黎夫人拿着香盘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连香盘断成了两半都未察觉。

她匆匆回过身，却发现沈清染脸色苍白，连黎老爷都脸色奇差。

“姑娘，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药到底不是沈清染亲自炼就，她也不敢确定服药以后到底需要多久才能起效。

至少……黎老爷的现状很不妙。

黎老爷服药前的脸色红光满面，服了药以后，简直就像是被晒干水分的茄子，比大旱干裂的土色还难看。

难道这药起了反效？

沈清染咬住了下唇，她如今能做的，其实只有安抚黎夫人等到药效挥发。

“黎夫人放心，这药很有成效，只是黎老爷病得太深，并非一时半会便会有所好转的，还请您耐心等上一会。”

“这……也好。”

黎夫人瞧见黎老爷脸色难看，自己的脸色也渐渐难看了起来，甚至比黎老爷的脸色还要难看三人。当真是夫妻一心。

又过半刻，黎老爷仍是半死不活的咳了两声。

这让黎夫人很不安。

因为黎老爷咳嗽的动静实在太像是在倒气儿了，她委实害怕黎老爷哪声咳嗽的太猛，就将嗓子里卡的最后一口气儿给咽了下去。

就连手里攥着拭泪的帕子，都快要被她撕成两半了。

而黎老爷的脸色，又差了三分。

其实于沈清染而言，黎老爷滴水未进一月有余，如今这个将死不死的阴沉脸色才是常态，早前供养他的，或许只是体内毒素。

“黎夫人可能将门口的婢子先打点出去？”

那些婢子直勾勾的视线盯的她很不舒服，就像……在看个怪人，而黎老爷就像是她这个怪人手中把控着的什么东西。

黎夫人如今寄希望于沈清染，的的确确是不敢懈怠，赶忙去支使几个婢子去忙前院的杂事。

她们看着热闹，哪愿意？

可碍于是主家的命令，只好不情不愿的退出院里，三步一回头的瞧着屋内景致——她们也好奇黎老爷能不能活下去。

从昨儿个她们便开始议论了，议论黎夫人这次请回来的神医能不能妙手回春，医好黎老爷的病，又会不会没有半点成效，仍旧被黎恒一气之下打出黎府，半点情面不肯留那种。

仔细想想，她们觉得还是后者，甚至沈清染这一路人可能比前几个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还要惨。

因为那几人最多不过号号脉、针针灸，哪敢真喂给黎老爷什么药？

这下子好了，要是黎老爷出了什么事，哪怕与她们无关，这人命官司也得她们担下来，实在可怜……

沈清染心里压力也轻松不了多少。

黎老爷又咳了一次，比前几次要骇人数十倍。

卧床不起的黎老爷竟从榻上爬了起来，朝着地上咳了足有半炷香的时辰，因有沈清染拦着，黎夫人便有千百个舍不得，也不敢上前去搀着。

黎老爷静了下来，抹抹嘴，又躺回了枕上，大口喘着粗气。

黎夫人刚想就近了瞧瞧，却发现地上留了一滩什么东西……

她俯身一瞧，险些两眼翻白晕死过去——黎老爷咳出了好一滩血，那血里还蠕着黑红的小虫。

黎夫人捂着嘴闯出了门外，照着墙根下呕了好是一阵。

“黎夫人，火柴可有？”

“有、有！”

黎夫人听了元宸的询问，赶忙去仓库取了一匣火柴来，不敢再瞧地面一眼，硬是扭着头递给元宸的。

元宸轻车熟路的拾起一根火柴将地上小虫烧的滋滋作响，待没动静了，他才用案边一晚茶水浇灭了小火。

“没事了。”

他是说给沈清染听的，殊不知眼前的小姑娘半点怕没觉出来，反倒认真思量着他是不是经常做这些杀人放火的事，所以这般熟练。

很好，不愧是她的男人。

不过黎老爷的现状仍是不容乐观，黎老爷的脸色微微有些回春，总不如方才那般死气沉沉的了。

“黎夫人，听天由命，你懂么？”

沈清染提前让黎夫人做好了准备，救是能救，可能不能挺的过来这个事……其实很分人，不是谁都有那个命。

尽人事，听天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