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菁确如她彼时说要求的那般，连生下的孩子都未瞧上一眼，养好了身子便离开了将军府，竟无分毫留恋，也未瞧出有任何伤情，倒像是伤心到了极致似的。

吕青只道沈渊来年恐还想离京，不好照拂着孩子，说的沈清染与元宸微微动容，索性将孩子一同收到了宸王府来养。正所谓宸王府家大业大，吃不垮，养得起。

等沈清染反应过来被吕青摆了一道时，孩子的名儿都想好了——元素秋。

元京难得太平，正如久违春至，总是欢喜的。

唯一让天色中多了几分黯淡的，便是皇贵太妃递来了请柬——不是叙旧，而是辞别，元楚的“辞别”。

“他还不肯进来瞧么？”皇贵太妃瞥了眼殿门外负手而立的元祺，怅然的叹了口气：“他们若真有什么仇怨，不见便罢了，真拿当年的一桩误会来怪罪自己，岂不是太过糊涂。”

“他向来糊涂。”

元宸道。

如今竟连沈清染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只知元楚将自己护的严严实实，谁都不肯见上一面，哪知他是瞒了这么大的事，一个人在皇贵太妃的宫中等待死亡降至。

原来执拗也是他们两兄弟一脉相承的。

元楚的鹤发让沈清染觉得十分熟悉——清方。

那人也是在不该有满头白发的年纪青丝如雪，容颜未老，发鬓却如孤山老者，正与眼前的元楚有几分相似。唯一的差距便是清方身子骨尚且硬朗，元楚却只凭借一口微弱的气息吊着性命。

沈清染又望了眼元楚，隐隐有些不忍发问。

“太妃娘娘可知楚王殿下到底是染何恶疾，竟连他自己都束手无策？”

若说元楚都对自己的病症无策，旁人就更不可能有任何的办法。她也不行。

“哀家哪懂这些。”

皇贵太妃颇为无奈的苦笑道：“哀家当年对他们兄弟二人疏忽了太多，以至于给了朝臣鼓动先帝送元宸去吴国做质子的机会，又害得元楚遭人陷害。当初他与楚王殿下交好，时常一同出入宫中，难免惹人眼红，怀疑他有夺嫡之心。可他到底有没有这些心思，哀家很清楚。”

沈清染感慨道：“这宫里是吃人的。”

引来皇贵太妃一阵柔声附和。

“那太妃娘娘可知这毒是谁手下的？”沈清染耐着性子琢磨：“若知了是什么毒，或许还有机会研制得出解药，也或许能讨来现成的解药，救楚王殿下一命。”

“没用的。”

元楚否认的很果决：“本王妄图压制毒性十余年，都没有任何进展，更何况此时去查，解药，又哪是那么容易研制出来的……既然当年有人决定要本王的性命，便不会留那么多的后路。”

沈清染见过很多将死之人，或哀声哭诉自己不愿死，或有执念挂念心头，哪怕能多喘上几口气，也总愿去试上一试。

像元楚这般认定了自己会死，决计放弃一切救治自己的机会的人，她是第一次见。

“废话这么多？”饶是贬低起此时病痛缠身的元楚，元宸也是毫不留情，可谓是心狠手辣嘴还毒：“这会便不想活了，你欠本王的五百两怎么还？问你是谁下的毒，你说便是。”

沈清染只觉元宸才更像是兄长，将元楚收拾的服服帖帖，敢怒不敢言，又怂又怨的斜着元宸：“区区五百两，也值得你跟我这个要死的人计较？下辈子吧，下辈子肯定还。”

“本王还不想给你的白事添一份子。”

若说勾人性命的是黑白无常，沈清染只觉眼前人比黑白无常还要吓人，硬是想从阎王手中抢人，旁人哪有这个胆子。

元楚被他逗了笑，却咳出一滩浊血。

“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死不了……”他咕哝着：“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活一天是一天啊，早晚要死，早一天晚一天倒也没差什么，不在乎这个。”

元祺仍在殿外守着，挺直的堪比宫墙守卫。

“他没有怪过你。”

“朕知道。”

夕阳落下，元祺也随之有些无精打采，神情厌厌。

“他不怪朕，也仅仅是因为他很清楚，朕很没用，哪怕拼尽全力也没有护住他的本事，饶是怪了也无用。所以怪与不怪，没什么差别。”元祺苦笑道：“可你该知道，人不能因为没有被怪罪，就理所应当的忘记对自己的责怪，忘记自己做错的事，不是君子所为。”

“或许罢。”

沈清染受不住元祺这般散漫的人意味深长的教育他这些大道理，直截了当的质问道：“谁做的？你将此事记得如此清楚，应当知道是谁做的，若知道是谁做的，想查出背后的势力应当也很简单。”

“朕不知道。”

元祺摇了摇头。

“当年那盘糕点就混淆在朕的午膳中，连是哪一位宫人负责端上的都无从可查……按说当年应能查到的，可当初朕并没有那个深查的资格，等太妃娘娘出手彻查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查了。”

行事倒谨慎。

“知道了。”

沈清染漠然应了声。

她如今月份越来越大，只得在府中带孩子，一个小孩子，还有一个大孩子——元宸。

“你已经几日未登过早朝了。”

“无妨。”

元宸枕在了她腿上，撒起娇来孩子都比不上他。

“如今前朝一切稳定，王叔解决的来。”他认真的摸着沈清染的肚子：“却不知什么时候能有动静儿，只会夜里折腾人。”

“这一点……”沈清染轻轻地拍了拍元宸的脸颊，嗔怪道：“你们半斤八两。”

毕竟是亲父子。

“兰心是三月前生的，听她送信道是个小姑娘，虽不大，但皮实的很，像她爹。王婶是一月前，也是个小姑娘，乖巧的不行，我应当还有一二月才足日子，早着呢……”

沈清染也期盼起了新生命的降生。

她前世止步于此，如今，刚刚好。

这些日子她收信惯了，玉兰递来的信她一并笑着收下，只是今日拆信看过后，沈清染脸色骤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