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染觉得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男人的话，尤其是沾了酒水的，一律要按切不可信看待。

什么哄她睡觉，什么抱着她才安心，通通都是唬人的话！这世上便没有真正安分的男人，尤其是元宸这种惦记了她好些年的……

她浑噩的从榻上爬起身，看着元宸心口蛊纹，心中惘然。

“小姐？”

清尘还未适应改口的事，在门外试探的十分小心，听了沈清染的应答声，清尘的胆子才渐渐大了起来：“您请来的那位先生已经到府中了，如今可要去见？”

“见。”

沈清染召了清尘来梳洗，宸王府中无长辈，便少了许多奉茶孝亲的规矩，若说有什么要敬的，也只有宫中的皇贵太妃而已。

只是皇贵太妃身在宫中，饶是迟一二日进宫拜会也不会坏了规矩，况且沈清染觉得皇贵太妃虽身作长辈，但十分和善，既没有高位人的架子，也没有什么严谨的规矩。

“小姐不叫醒姑爷？”

“不必了。”

沈清染随手择了件外衣披好，又十分“不情愿”的替元宸掖好被角，这才去了见客的厅事。

清方仍是散仙模样，只是历经千里风沙，更似人间客。

“师父。”

她这一声师父唤的干脆，搏了清方一个笑脸，温和笑道：“几年前见你还是年少不知事的模样，就连上次见，还似稚气未脱。许是为师脚程太慢，连乖徒的婚宴都未能赶及，委实遗憾。”

“应付旁人的，倒也不打紧，眼前事最重要。师父曾与我说意要重振药宗，眼前便有一个极好的机会，不知师父可愿一试？”

清方微怔，似是被沈清染权谋精算的模样威慑住，战兢试探道：“你说是可是那位吴国郡主。”

“正是。”

“这是你算计为师第几次了？”清方掐出花指故作高深玄妙，却嗔笑道：“为师记得是第三次了。”

“师父可还对我的记忆做了不少手脚。”

清方一阵心虚涌来，清咳两声，拂袖道：“这吴国郡主毒势如何，你带为师去瞧一瞧便是。”

“是。”

沈清染前世把宸王府摸透了八，九成，如今为人带路自然不成问题，美曰其名为“知根知底”。

客房外堵着的太医与京中名医昨晚便已散去，独留了照拂安临郡主的婢子在门外守着，瞧着都伶俐，眼神奕奕有光。

清尘打点了几个婢子出去，又分发给三人一小把碎银做赏钱，叮嘱道：“这是小姐的封赏，做事伶俐些，说话有些分寸。”

她未想到银子还没分发妥当，那先拿到赏钱的婢子就将赏钱推拒回了清尘手中，笑道：“做事的规矩奴婢自然懂得，赏钱便不必了。”

清尘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听沈清染一声轻唤，也就不再执着于教育几个婢子嘴要严实这件事。

清方仔细诊治罢，道出了判断：“并不棘手，你应当也能着手医治，至多不过二三日便能痊愈。倒还是我那徒婿的毒要难医些……”

“徒儿医术不精，如何能与师父比较。”

“嗯？”

清方渐渐发觉到沈清染多半是又想出了什么诓骗她的法子，正设计谋让他钻到其中，便装傻问道：“你这是执意要让为师来做？为何？”

“自然是毒解的越快，名声便越响亮。”

若要论装傻的本事，旁人还真未必抵的上沈清染，清方算是看透了这些，无奈苦笑道：“也罢，不过是一副方子的事，你只按照为师一会写给你的方子去炼药便是。为师去瞧瞧徒婿的蛊毒伤势如何……”

清方好猎奇这一点不假。

尤其是听闻元宸伤病、蛊、毒占了个全，清方便更是在意元宸的毒势如何，让沈清染一度怀疑清方是将元宸当作了试药的药人。

毕竟百年行医度日的药宗出了清方这么一个驭毒鬼才，已是千年罕见的奇闻，沈清染觉得他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奈何元宸的毒只有清方能解，她也只好盯着清方不做什么过格的事。

待回房时，元宸还未苏醒。

曾听元楚提过一嘴元宸染毒后有些嗜睡，依今日瞧，只怕会越来越重，所以应当早些驱尽蛊毒。

沈清染上前唤了两声元宸名姓，元宸才微微睁开了眼，尽显慵懒之态。

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像是被体内蛊虫饮尽了心头血，沈清染猜测元宸大概自染蛊后，每日都是这么苏醒的。

“今日便要开始为你拔蛊与驱毒了，若真有什么疼的，你且先忍着点，总是要熬过去的……若实在熬不住，你便想着是我替你在疼。”

元宸并未应声，他平缓无波的神情似乎已经给了沈清染答案。

他不害怕这些。

可是她会害怕啊。

“今天只能先将蛊虫拔除，驱毒之事还得搁置半月余，待蛊伤养好。”

清方所言更是为沈清染施加了一层无形的压力，她的额角渗出了一层薄汗，到底是多狠厉的蛊，才需要休养半月有余的日子来缓和？

她哪舍得元宸受那个苦。

沈清染随手去木匣中翻了条云柔布，正要系在元宸眼前，却遭元宸拦了下来，惹得她有些恼：“会疼。”

“本王不怕疼。”

元宸将人手中布条勾了过来，想替人挡挡血腥灾色，却发现沈清染也不是那么好唬的，趁元宸不留神，沈清染便将覆在自己眼前的布条掷到了地上。

“我更不怕这些。”

他竟觉自己真的有些紧张而无措，若他真因这蛊虫殒了性命，沈清染该如何才好？

他自然舍不得沈清染去受守寡的苦，可若说让沈清染改嫁他人，他舍不得。

难不成去作厉鬼，日夜守着沈清染的安危？

若有人想续沈清染的弦，他便不顾六道索了那人的命？

可还是活着要好些。

毕竟只有自己亲自照顾才能放心，旁人想续他爱妻的弦，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哪有那个斤两……

元宸轻笑应了声好，便将人牵在手中，只想从中获取勇气，免得此时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