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两军对峙的当口，竟豹儿拽着楚云清，一路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匈奴人剩下的人数其实并不少。只是只是因为北军援军到了，因此显得双方势均力敌而已。带领最早一批援军赶到的，正是破军候杨允本人。

杨允之前听说杨傅被困在北境，从内战开始到南下勤王，一直悬心，一刻也不曾放下过。

父母与儿女也是要讲缘分的，他与杨傅的母亲缘分不算很深，隔了那么些年过去，几乎都不记得那个女人的模样了。但对杨傅，却是另眼相待，与别的孩子截然不同。

为人父母，按说是该公正的，但不管是谁，也不敢说自己绝无私心从未偏颇过。其实也算不上是私心，不过是喜欢哪个孩子，就不由自主的将他捧在手心里，那种心情，不是做过父母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其实也不算是私心，都是自己的孩子，偏袒哪个不都一样？他是只喜欢杨傅一个。对别的孩子的态度都淡淡的，感觉都不像是自己的孩子了。

从前也有人说过，破军候府未免太过于宠这个小公子了，就算是正室夫人的养子也不该如此。哪怕是嫡出的呢？毕竟是公子不是小姐，太过于宠爱以至于性情骄纵，也未必是好事。

往前看便是例子，刀龙亲王宠爱妾生的幼子安平侯。安平侯那个人，说是一无是处也不为过，为刀龙府惹事生非无数。旁人告状告到亲王面前，大宗师在一旁冷冷的笑。

大宗师说，“谁说小侯爷一无是处呢？小侯爷长得不是挺好看的么，优点一目了然。”

大宗师也是说的出口。也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安平侯这样的性情，若是他们家妾生的孩子，恐怕早就活活打死免得看着心烦了，又岂能留到今日。

偏偏这话，亲王就爱听。侯府上的事情，亲王从前也有所耳闻，因此便对杨允提过，人生在世，原本就已经很辛苦了，若是连喜欢哪个孩子，哪个女人的事情都要被别人左右，未免太过于痛苦。说到底，如此辛苦的抓住权势，难道不就是为了随心所欲么？

比如安平侯，别人都说这孩子是个祸根。只会为刀龙府招惹无穷无尽的麻烦。那孩子生性便是如此骄横无所顾忌，自己又没有什么本事。身为父亲的人，如果不能保护好他，那还能指望谁呢？

姑且不说亲王这一套是不是歪理。至少杨允打心里比较喜欢杨傅这个孩子，杨傅除了偶尔略微任性一些，也从没有给他惹过祸端。还肯冲锋陷阵去北境打仗，为家族争取战功，有这么一个儿子，做父亲的怎么偏袒他，也不算过份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私心里向着杨傅，不管他做什么都觉得是对的，也一心一意想要保护他。当初被迫南下勤王，他便觉得亏欠杨傅。天启局势好转之后，他日夜兼程行军至北境，时刻担心的，也只有杨傅一人的安危。

如果此时此刻被抓住的人质是杨傅，他或许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去救他的儿子。然而此时此刻，处境狼狈的是楚云清。破军候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

楚云清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何止不重要，少了楚云清这个人，圣武亲王府又少一个心腹大患。眼看着楚云清被杀，何止是没有损失，简直为亲王府立功了。

统万城对于破军候来说，意义没有那么深重，但就算他不在乎那座城，这城若是在他手上被匈奴人夺走，往后算起功过，他也不好交代。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也算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事情一瞬间就够在心里过一遍。竟豹儿说用楚云清的性命换统万城，破军候杨允觉得简直是个笑话。

“将军怕是不知道，我们刀龙府与这位楚帅不仅非亲非故，甚至可以说是有不少私怨，用楚帅威胁刀龙府兵，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北军统帅，至少也代表的是北境军的尊严，但这种事情，他可不在乎。除掉楚云清，楚家就没有能派到北境战场上的人了。刀龙府的公子们还有很多，若是能找人补上这个位置。过不了几年，北境就是刀龙府的地方了。蛮族七部，楚家领军的时代已经差不多被打残了，有现成的便宜可捡，他何乐不为。

竟豹儿手掐在楚云清的脖子上，失血过多的楚云清几乎已经没有力气。虽说眼看着北军统帅这样悲惨的死去有些不够仗义。但对于杨允而言，他没有在这里认输放弃的理由。

杨允毫不在意，抬手准备下令继续进军，至于竟豹儿手上抓的人质，就当不存在好了。漫不经心的准备发令的一瞬间，却听到是杨傅在身后喊他，“父亲，您得救他！”

杨允迟疑了片刻，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杨傅说：“父亲，我们不能放弃楚帅。”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杨允只会当没听到。但是杨傅所说，他至少还能耐得下心来，多解释一两句。

他抬手止住身后的军队，与杨傅低声商议。

杨允说战场之上容不得妇人之仁。又说了，楚云清这个人对于刀龙府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杨傅低声解释，说：“这么多日，我与楚帅并肩作战。的确如父亲所说，刀龙府与楚家不仅非亲非故，甚至有旧怨在，但楚帅一刻也不曾放弃过刀龙府的诸位将士。难道刀龙家就不能放下私怨，为大义考虑么？”

杨允说，若是为了大义，更应该放弃楚云清了。一个人与一座城孰轻孰重，一眼就看得出来。若是竞豹儿是为了求生，那还罢了。想要统万城，是绝对不行的。

他们这边还在争议，楚云清已经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那边竞豹儿毫不留情，从腰间摸出匕首，一刀扎进他的肩膀，剧烈的痛楚将他整个人唤醒。不由的低声痛呼了一声。

他抬起头，看向杨允，声音或许传不到那么远。但口型也足以传达想要说的话。

他说不要救他，他已经不在乎生死了。所有的痛苦与折磨，只要能早一刻结束就好。